
陈岚
读一个民族的历史,应该从艺术开始。时光席卷一切而去,留给记忆的沙滩的,只有那几粒光洁晶莹的贝壳。
近年,国内历史类的通俗读物大卖。
这些读物的畅销,在我来看,委实与质量没什么关系,而是恰好应运而生,正赶上了一个社会的需求峰值。70年代我们挣扎于饥饿,80年代忙挣钱,90年代忙改革,人口红利也好,资本积累也好,反正是诞生了一批富裕市民阶层了,有不大不小的一坨中产阶级开始考虑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过去发生过什么,和现在相比,又有什么区别。且历史读物苟且于教材中太久,历史学者的治史精神也被阉割得有点委琐,所以,清新读物,哪怕只是形式上的一缕清新之风,也会让人心旷神怡。
一说读书,很多人声称,只能读得下去小说,没法看历史。
个人以为,这还是纠结在对历史书的陈见之中。
国人有个错误的印象,以为历史书就是历史教材,有索引、目录、总纲、章节、回目——象一本医学处方,一块一块鲜活的历史被历史学者和历史教师们大切八块,割得支离破碎,还放进微波炉烘烤48小时,再撒上干燥剂(注:干燥剂主要成分是氧化钙和硅胶,有毒,味奇苦),最后七拼八凑地码在那些章节和回目底下,没把历史的鼻子放到屁股上去就算是成书了:别说是学生,就是我这等热爱历史的人,也读不下去,打开那些历史书教材,看一分钟我就打冷战,看三分钟我就想操起身边最近的垃圾桶,倾倒在那些挺腰凸肚以黑体粗字撑在封面上作者编者的名字上。
好的历史书该是什么样的呢?
我手边正在看《一个法国人眼中的艺术史》。
看着看着我就不由得感慨!
为么不是英国人就是法国人,能写出这样了不起的历史书?
中国的历史学者们死在故纸堆里了吗?除了寻章摘句,考据成癖,没事挖个伪曹操墓,再没事戏说这个那个帝王的情史,再不就千人万人一起考据一本小说——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能拿出点气魄来,说,我要写!我要写作煌煌巨著?
这样行云流水的历史观,和恣意汪洋的文笔,最后再加上精准到苛刻的历史考证——一个必须同时是三位大师一体,作家,历史学者,人类学家。才能写出这样注定将名列不朽的著作。
当年读韦尔斯的《世界史纲》,惊艳之极,一个伟大的历史学者是可以这样写书的!他是站在上帝的脚跟边上,如世界之眼,象上帝流览淌过脚下的云朵一般浏览时间之河。而多年后,艾黎.福尔的《一个法国人眼中的艺术史》,又带来了同样的感动。
艾黎.福尔在中国远远没享受韦尔斯的盛名——当然,韦尔斯又何尝受到了恰如其分的关注了呢。之前有过他的作品译本《世界艺术史》等,也是中规中矩,很快就被淹没在读者对历史教材的厌恶本能中。而手里最近得到的这套《法国人眼中的艺术史》,包装排版插图就做得漂亮,厚厚的铜版纸封面,与时不时让人眼前一亮的彩色插画,与艾黎.福尔洛可可式的文字交替出现,字音铮錝,错落有致。
未曾考量艾黎.福尔的写作生平,他大约是和韦尔斯相去不远,为什么他们会采取同样的视野,来写作人类的伟大历史?前者从艺术品的总汇,后者从历史的总纲,都以华丽汪洋、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热情,在白纸上为人类再现了史前三万年到20世纪的时间迷宫,这宏大辉煌的迷宫,架构如建筑大师一样简洁明快,细节又象计算机一般精准,而其上装饰物,又精美细腻,充满了繁复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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