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困顿：爱尔兰陨落

艺术家ADW在街头创作了总理考恩和财政部长勒尼汉持预算手提箱的涂鸦。
欧洲债务危机的后遗症依然没有消除，人们对以希腊、西班牙等为首的“欧猪四国”疑虑难消。
日前，孤悬于大西洋上的岛国爱尔兰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让欧洲的紧张气氛再度被点燃。
曾经因为高速经济发展而获得“凯尔特之虎”赞誉的爱尔兰，如今成了一只病猫。
爱尔兰陨落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经济增长模式之困？
“凯尔特之虎”
11月24日，爱尔兰终于向欧盟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出援助请求。据报道，爱尔兰提出的援助请求包括约合800亿欧元（1100亿美元）的3年贷款方案，而这个方案已经得到了欧盟大多数国家的财政部长的支持。这也是对在希腊危机后建立起来的、高达7500亿欧元的欧元区国家贷款系统的测试。
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几周以前爱尔兰还坚定地拒绝外界的金融援助。爱尔兰企业部长巴特·奥基夫(Batt O， Keeffe)当时表示：“我们必须表明，爱尔兰能够且将会凭借自己的力量屹立不倒，并有决心摆脱目前所处的财政困境。”
欧洲央行几个月以来一直在对爱尔兰和葡萄牙施加压力，希望它们接受经济援助。
曾几何时，爱尔兰经济奇迹享誉欧洲。有华侨曾经这样评价爱尔兰：“转了欧洲一圈发现爱尔兰最像中国，到处都在修路建房。和在英国、法国看到的一片死气沉沉完全不一样。”
1995-2007年，是爱尔兰经济发展的黄金岁月。从1995-2000年的5年间，爱尔兰的GDP增长一直维持在5%-11%这一惊人数字。在2001-2002年一度跌落到2%，然后又回到了5%的水平。在西欧国家中，爱尔兰的经济增长长期排在第二（仅次于西班牙）。而“凯尔特之虎”这个名称，最早是由摩根士丹利的Kevin Gardiner提出，用以将爱尔兰比喻为高速增长的东亚经济体如香港等（ “四小龙”这个说法在西方使用得不多，一般倾向于使用东亚虎East Asian Tigers）。
“爱尔兰那十年发展得特别快，一下从一个只有土豆吃满街抽大麻的国家变成欧盟经济小龙，当时我的感觉是主要是由于政策正确，对自己定位特别好，国家大力发展软件业，税也不高，所以就一下蹿上去了。”曾在爱尔兰留学多年的吴柳莹女士对时代周报记者谈了她的直观感受。
宽松的金融监管，加入欧盟后滚滚而来的经济援助和极低的税率被认为是爱尔兰经济奇迹的原因。如公司所得税，在1990年代的爱尔兰只有10%-12.5%，而法国高达33.3%，意大利31.4%，西班牙30%。戴尔、英特尔和微软都在爱尔兰开设工厂。爱尔兰很快从欧洲最穷的国家变成了最富的国家，2003年爱尔兰的人均GDP世界第二，仅次于卢森堡。
“但是这种发展使得爱尔兰经济更加依赖于全球经济的表现，还有外国投资者和跨国公司们。然后就依赖于房地产投机。”利物浦大学的Kevin Bean博士向时代周报记者回顾。
地产信贷泡沫之祸
经济泡沫和外国投资带来房价的飙升，爱尔兰的建筑业一度占据了12%的国家GDP份额和贡献了主要的就业率。2004年爱尔兰新建了80000栋新房屋，同时期英国只兴建了16000栋。
“房价十年来一直在涨，好多人买房投资，我们租房的房价也水涨船高，可是即便是2008年经济危机最严重的时候，房价也没有跌多少。大家还是热情高涨地持有或者买进。我后来离开了爱尔兰去了英国，这两天看到紧急援助的新闻，特别惊讶。”吴柳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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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目前这一切都化为了泡影。2009年，经济学家Morgan Kelly就预测：爱尔兰的房价将相比于峰值时下跌80%。“房地产和投资泡沫留给银行600多亿美元的窟窿，而为了填补它们，政府预算赤字高达GDP的32%。”Bean博士说。
通货膨胀，成本的提高和过度的公共支出迅速地削弱了爱尔兰的竞争力，爱尔兰的人均工资目前高于欧盟平均水平。大量的工作岗位离开了爱尔兰，比如波兰在2009年就从飞利浦和戴尔那里获得了1900个原本属于爱尔兰的工作机会。
现在，人们自然要提出问题，问题是不是出在了“凯尔特之虎”的经济模式上？
爱尔兰最知名的大学、都柏林圣三一学院（Trinity College Dublin）经济系主任Philip Lane教授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那种基础的重视商业主义经济原则没有什么大问题。真正的错误在于从2003-2007年，容忍了房地产领域的严重信贷泡沫。这不是由于监察制度的错误，还是由于基于避免过量贷款而采取的对金融政策调整过于谨慎和缺乏力度。这一点，目前由指定一些专家分别到爱尔兰中央银行的各部门进行监管而得到弥补。那种在2003-2007年度进行虚弱和保守的金融调整还导致了忽视金融稳定方面的风险。总之，我们好好上了一课，代价惨重。”
该校经济系的另外一位学者Kevin O’Rourke教授说：“从大的方面来看，过去的经济模式确实是有问题的。太过于依赖外国资本、银行借贷和进出设施建设，另外宽松的监管和不负责任的中央财政政策也应该被批评。”
惨痛历史记忆
2010年，经济危机之下的爱尔兰，GDP萎缩高达14%，而失业率也维持在13%的高位上。此情此景，不禁让人联想到这个国家曾经的黑暗历史—大饥荒后的全球流亡。
“他住的那间公寓房间现在租给一个爱尔兰人，具有爱尔兰人的不负责、爱尔兰人的急智，还有爱尔兰人的穷。相传爱尔兰人的不动产 （Irish fortune）是奶和屁股；这位是个萧伯纳式既高且瘦的男人，那两项财产的分量又得打折扣。”钱钟书先生的《围城》中，有这么一段调侃爱尔兰人的话，反映的是当时在西方世界普遍的对爱尔兰人的歧视。
事实上，长期以来，爱尔兰人、犹太人和吉卜赛人一直都是西方世界里的弱势群体。这一切都源于这个国家的贫穷和灾荒。
爱尔兰曾经孕育了古凯尔特文明。罗马帝国灭亡后，爱尔兰教会甚至一度能够和正统的罗马教会分庭抗礼（ “圣诞树”这个习俗实际上就是来自于凯尔特教会的残余）。从16-17世纪开始，英格兰的诸个王朝就开始征服爱尔兰。资产阶级革命后，克伦威尔派兵镇压爱尔兰人起义，大量屠杀信仰天主教的当地居民。1801年，爱尔兰正式并入了联合王国的一部分。
在英国统治下，一方面爱尔兰始终没有如英格兰那样发展起工业；另一方面，随着大量移民的涌入，人口激增和土地兼并成为主要的问题。大部分地主都居住在英格兰，高达人口8成的小农大部分是天主教徒。他们为了养活自己，不得不大量种植土豆，导致爱尔兰的农作物高度单一。这些都为后来的大饥荒埋下了伏笔。
从1845年开始，一种名为“晚疫病”的瘟疫席卷了爱尔兰，导致了大部分土豆腐烂。7年间，爱尔兰人口减少了1/4，逃亡海外者高达100万人。这场空前的饥荒于是又被称为“马铃薯饥荒”（Irish Potato Famine）。这场灾难对爱尔兰的影响实在过于深远，以至于爱尔兰史的研究都被分成“饥荒前”和“饥荒后”两个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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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海外讨生活的人，由于生活贫困，不得不大量从事各种低下的职业或者犯罪。一时间，从欧洲到新大陆，爱尔兰人成为“马贼、乞丐和小偷”的同义词。意大利裔的黑手党登上美国后，发现头一个对手就是爱尔兰后裔。在好莱坞经典电影如《纽约黑帮》、《无间道风云》等，总是少不了操着爱尔兰腔英语的黑帮分子。
当然，即使爱尔兰经济不可避免遭到重创，也不可能再重演当年的悲惨历史。而且出于不让“多米诺骨牌”倒下，欧盟也会全力援助这个国家。事实上，除爱尔兰以外，葡萄牙已经成为被关注的焦点，这个国家很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救援对象。
“目前在欧洲，无论是政府债务还是欠银行债务，负债严重的国家还有不少。希望救援爱尔兰政府和银行系统的计划，能够成为一个好的范例，给欧洲范围内的财政系统以信心。”Lane分析爱尔兰救援对欧盟经济局势的影响。
“凯尔特之虎”需要多久才能重新站立起来？这恐怕并不是一项现实的考虑。
Lane教授说：“在欧盟救援计划的帮助下，爱尔兰政府和爱尔兰银行系统的财务状况会在短时间内得到缓解。但是，想要弄清楚担负多少高额债务并消除它们，恐怕要花上10年左右的时间。”
而O’Rourke的看法也不乐观，“金融风险在整个欧盟的范围内具有高度的传染性，也许只有跨国的对银行债务的重组可以治疗这个问题。但是我不认为他们（欧洲的管理者们）敢于采取这种疗法。危机会长期地持续下去，特别是当没有对银行债务做出立即的重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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