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吕频
“寻找失踪的女人”是女权主义所热心的话题,在这个话题下她们解释了为什么妇女没有能够取得像男性一样的历史成就——像伍尔芙笔下那位虚构的莎士比亚的妹妹一样,纵使卓有才华仍然不得不埋没于妇女的普遍屈从。她们也努力改造历史书写的标准和视角,将妇女未被承认的贡献重新读取传扬。历史只是书写者的历史,在今天这似乎已经是建构论—社会性别视角题中应有的共识,而指认这一点并由此重构历史的努力,又返回为对当代妇女抗争自信的激励,向后看同时也是在向前看,因为女权主义的知识总是与行动有关,而非仅在纸上。
本专辑中的故事也是在寻找失踪的女人。不要说其中有些从来都是名人,她们仍然有以往不为人知的一面,而这一面的拼接竟然可以让她们恍然如同陌生初见。另外一些人则活跃在另类的社会运动中,主流论述往往只能呈现这些运动最显眼的简单口号,却拎不起背后的人生脉络。但或许不必说这些故事比主流论述更真——如果我们不相信“他们”曾握有的是绝对真相/真理,那么,我们也不会宣称自己发现了一种新的真相/真理,这些故事不过是内在一致地连续演示着另一种近向于真,而不是占有它、给它另贴一种标签的可能性,个人相信它们的价值不在于古板的雕虫考据,而在于对和主人公们一起对古板挑拨。
生命的外延总是有限,内涵却可以无穷,所以对后者的探索或许更有趣,然而这种看法是非主流的,主流的态度总是膜拜事功,要用它为生命称重,因此日常生活、私人情谊、内心世界的分量就没有办法标识出来,除非有足够被观赏的不伦或戏剧性。其实这种态度是无能的表现——没有敏感、沉静和容纳的能力。作为对这种无能的治愈,这些故事带我们细看一封信、一句诗或者一段言不尽意的话,看主人公怎样从时代与家庭的壳中蜕出,在关系和选择的流变而不是转折中成长。如果说性别是一个形容词的话,那么,这种讲述故事的方式显然是女性化的。在这些故事里,主人公光彩的业绩更多是作为她们内心之勇敢和力量的反映,而遗憾、悲哀和越轨也不会被负面化,同样也可以是勇敢和力量的证据,或者是软弱犹疑的证据也罢,在女性化的世界里,勇敢和力量正需要有柔软的根基。当我们看到所有这些人都赋有深广的内在个性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因得到她们的哺育而充实了。
所以,这每一个故事都是相联的,而且也可以和我们自己相联起来,在生命经验这个层面上,人与人之间不可互通的成分并不是那么多,同性恋、异性恋、跨性或者变性可以是有政治意义的身份,同时也完全可以不是区隔,放下我执去倾听了解,解放别人和自我解放简直是同一件事,而这些故事给了我们机会——在独自阅读时体会与他人的同在,无论那些人看起来和我们有多么不一样。
女权主义和同志权利本来应该是互文的,虽然现在在社群和行动层面的交融还似乎不够。作为更进一步交融的基础,知识共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本专辑就是这种可共享的知识,同志权利组织通过它唿应了女权主义,也发出了一种询唤——在性取向这个极具行思魅力的领域里,女权主义有必要更深邃地寻找下去。(本文来源:同语)
回复该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