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立特咨询公司的创始人之一马克·福勒在其名篇《战争与商业》中写道:“最具讽刺意味的是,一场越战,美国人打赢了每一次战役,却输掉了整场战争。多数军事史料显示同样的结论:美国在越战中失败的原因,是军方既没有一致的战略思路,也没有明确界定胜利的内涵。”
越战的确是所有“美国的悲剧”中最具悲剧意味也最具滑稽意味的。一场历时十年(美国人在二战中打了不到四年时间)的战争竟然是在事先没有明确“为什么打”的情况下开战的。在美国人看来,中途下台的尼克松总统有一个不可磨灭的历史功绩——他果断地结束了这场完全没必要打所以随时可以结束(当然也可能为了虚无缥缈的胜利一直打下去)的战争。
细想起来,类似这样具有滑稽意味的战争悲剧其实天天都在发生,大到国与国之间、小到家庭和办公室里的战争。当然,身在其中的人可不觉得自己的战斗有什么无聊和滑稽之处,因为从局部看,目标和战略都是一目了然的:以任何可能的方式压倒、打垮对方,所以他们打得轰轰烈烈、惊心动魄,尽管过后回想起来,的确是“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全然分辨不出半点意义”。
作家王蒙描写过一个患了“雄辩症”的人。此人到诊所去看病,医生向他友好地打招唿:“你好!”他马上说:“好什么好?!我要是好了的话,怎么会来找你?”医生一时语塞,只好说:“请坐。”他神情严肃地说道:“你不能剥夺我站着的权利!”医生又语塞了,但他还是没话找话地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啊。”雄辩症人义正辞严地纠正道:“你只能说我们这儿的天气还不错。南极和北极的天气肯定好不了。”医生再也不想和他废话了,就直奔主题:“您有什么病?”他立即变得异常激动,怒吼道:“你只能问我身体的某个器官有什么病,不能说我本人有什么病!”医生的苦心没有白费,他终于知道这个人得的是什么病了。
中国古代有一派中医学者曾经归纳出一百种心理疾病,其中之一,被称为“语欲胜人”——大概就是王蒙所说的“雄辩症”吧?我们不妨仿照艾滋病的学名,把这种病称为“获得性沟通能力丧失综合征”。人一旦患上这种病,他说话的目的就不再是为了沟通,而是为了实现一以贯之的目标——证明别人是错的。他的生活就这样变成了一种怪异的游戏——生活被不断细分为无数个由他发动的口头战役,并且总能在每一场口头战役中从胜利走向胜利,尽管在实际的生活中他不断地从失败走向失败。其失败的原因福勒已经说了,他的生活没有一致的战略,也从来没有定义清楚胜利的内涵。最要命的是,他一直在打一场完全没必要打的战争。
王蒙所描写的典型性雄辩症患者在生活中相当稀少,但患有非典型性雄辩症的人并不少见。这大概是家庭失和、办公室政治频发的原因之一。而且,因为“没有一致的战略思路,也没有明确界定胜利的内涵”而打起来的战争,在商战中占了相当大的份额。回想一下刚刚过去也许还将再起的国美陈黄之战、蒙牛伊利公关之战,我们就能有所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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