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报装不问产权 深圳最大违建的“漏洞”?

电梯———多层建筑物中作垂直方向运动的电动机械。这是2001年印刷的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中对电梯作出的解释。它没有褒贬，客观中性。然而日前，南方都市报收到一封署名“一政府公务员无奈表白”的举报信，却对电梯给予了抨击。不过，他举报的，是违法多层建筑中的电梯！



超高超层已成违建普遍趋势，而电梯无形中在为违建形象加分。资料图片
这名“政府公务员”开门见山质问：深圳最大违建的“漏洞”是谁？因为违建现在多是10多层甚至20多层，无一不装电梯，而报装电梯不问产权，成为违建能够正常使用、完美转身的漏洞。由此他认为，负责电梯报装的市场监督管理局，无形中给违建开了绿灯！
这种追责，是否会令市场监管局陷入尴尬境地？违建安装电梯，为违建超高、超层提供了方便，同时也带来了普遍的安全隐患。在违建中上上下下的电梯，为何能畅通无阻，为违建服务？是违建彻查不够深入，还是政策空当使然？南都记者就此展开调查。
超高违建必备硬件
如何最快速度鉴定深圳一栋住宅楼是否违建？报料人苏先生称有一套简单实用的方法：“4层半以下一般不违法，超过5层的新楼肯定是违建！”
“市规划国土部门批准一般不超过4层，面积不超过480平米！”莲花街道执法队有关负责人吴先生承认，基本认可苏先生的查违经验，并称执法队员在查违时一般会按此“两规”来界定执法。
南都记者根据报料人指引，对福田、龙岗、宝安等实地采访发现，涉嫌违建楼盘多为超高、超层、超面积的住宅楼。对此，坂田街道执法队有关负责人陈先生称，以往的查违经验告诉他，深圳的超高、超层违建确实已形成普遍现象。
需求决定供应，这是普遍的市场规律。如同合法建筑一样，超高、超层的违法楼盘在建时，同样也需要对电梯进行采购、安装，以完成其建筑使用功能，最终达到牟利等目的。
龙岗区龙城街道向银路30号旁的一处在建楼盘，就是类似被报料人举报的涉嫌违法建筑。今年春节前，南都记者深入施工现场看到，其地面摆放着数十个装有电梯设备的木箱，箱体上写有“快速电梯有限公司”等字样。看守工地的黄先生说，这里建了15层，已经封顶，电梯已经到货，正在安装。
该工地办公室现场负责人何先生说，发货前，电梯公司已经作出相关承诺：包安装，包验收，包年审！
涉嫌超高、超层已经安装电梯的违建，在龙城街道爱联輋吓社区也可以看到。该社区花园坪C区8巷39-39号及8巷D区33号，分别是两栋新建成的11层和14层居住楼。1月18日南都记者暗访时，39-39号楼的保安说，在售的新楼一周前刚装好电梯，上下楼很方便。“卖房什么证照都没有”，不过可以和业主签个合同。保安透露，当前还有2层和4层约100平米的户型，大概35万元。
同样涉嫌违建，33号楼前的招租告示上显著注明：“带电梯”。该楼女管理员介绍，他们的新楼1—2层是复式，目前有一房一厅单房可租售。
有电梯违建更好卖
住宅楼超高、超层属于违建，而原村民与非原村民合作建房，也同样被列入职能部门对违建普查的范围。记者调查，其实非原村民的外来资金注入和原村民建楼超高、超层，两者已经形成逻辑的必然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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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春节前，龙岗区龙城街道爱联社区，和整个深圳一样，外来工回家过年，出租楼房难觅租客。但当地蒲排麻公岭1号和2号新建成不久的两栋15层楼，似乎对此并不担忧。
“这两栋已经卖完了！”一名在隔壁居住的本地妇女说。而两栋楼的管理员廖先生也说，这两栋楼确实刚建好不久，因为装有全新电梯，所以销售很顺利。记者称，有人举报这两栋楼属于违建，其有没有相关报建手续或批文？廖先生表示，房东并不在这里，也无法联系到他。
南都记者实地进入其中一栋电梯，不可否认，确实给人全新的感觉。厢内有灯光，排风扇正常，光洁厢壁上注明了“珠江富士电梯有限公司”、“载重10人”等字样。但稍加留心就会发现，这个置于涉嫌违建中的电梯厢内，并无《安全检验合格》证。这意味电梯的维保单位不明确，安全令人担忧，至于它应该例行的下次“体检”更令人无从获悉。
“背后有老板资金支持，所以电梯等设施要大手笔才好卖！”本地市民G先生称对当地违建现状已经摸透，“这里98%的违建是梅州大埔佬建的！”G先生说，这些大埔人与当地原村民合作违建，舍得投资，在楼宇外观上讲设计、讲排场，而在电梯选材订购上更是不会吝啬———就图楼房建好最快时间卖完，然后“擦干净身子、另起炉灶”！
美国电影《盗梦空间》里有句台词：做梦就要做大的！它似乎也吻合一些违建者的思路。没有最大，只有更大———相对于宝安区西乡街道辖区内广发传单销售的涉嫌违建楼宇，前面提到装有电梯的违建可谓小巫见大巫。
电梯为违建形象“加分”
“两梯十户！超豪华电梯比复式豪宅还好！”此名为新鸿宇大厦的楼盘位于渔业旧村一巷9号楼与13号楼之间，其6楼售楼处谢小姐和另一位工作人员以为记者是买房者，对楼盘大力推介。售楼处桌子上摆有一张宣传单，强调了“小高层电梯洋房”的概念。售楼人员称其“洋楼电梯”属于地铁物业，酒店式大堂居家，2010年底已经开始广发传单。南都记者到该楼14层楼顶看到，其属于复式结构，这也是那位工作人员所称“超豪华电梯比复式豪宅还好”的原因。
“一房一厅，49平米，3800元起价！”工作人员谢小姐手写了推介价格，称因为该楼盘电梯、大堂等装修设计豪华，地理位置俱佳，因此80平米以上的大房子早已卖光，“要买赶快买”。
“没有红本，也没有绿本，没保障！”作为对记者楼盘是否违建的质疑，售楼处现场一中年男子代表工作人员回答得很干脆。该男子解释，这栋楼是村民房，没有相关建设许可，但如果买房“有合同(签)就行了”。
据了解，其实2011年初，该楼就已经被规划国土委宝安管理局张贴了违法建筑、非法买卖的风险提示。但2月初记者暗访时，其6楼设点仍在对外销售。
此号称“超豪华电梯”其内干坤到底怎样？记者看到该楼电梯空间宽敞，里头写明“13人1000kg”字样。但也许正因为电梯豪华，其厢壁仍处于被木板保护状态。木板上贴有《通知》显示：新鸿宇大厦电梯已经开通，为爱护好公共设施及避免装修造成损坏等，希望要装修的业主提前登记配合———可见其对豪装电梯的重视。
有人报装无人验收
好像是没娘的孩子，有人生没人管———另一报料人Y先生认为这样比喻违建里的电梯很恰当：有人报装，但之后的验收、监管等则没了着落。
深圳市特种设备安全检验研究院窗口人员透露，鉴定电梯是否安全，主要是看电梯内有没有悬挂该单位盖章的《安全检验合格》证。这个证上会写明设备代码、维保单位、检验单位及下次检验日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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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实是，南都记者采访的宝安、龙岗几处涉嫌违建电梯，无一例外均看不到《安全检验合格》证。尽管前面提到的号称“超豪华电梯”的新鸿宇大厦，工作人员一再强调电梯有检查、有验收、保证安全，但却无法提供电梯验收报告，而记者采访当日也并未在电梯内看到相关安检证件。
报料人举报的一处涉嫌违建电梯，置身于松岗潭头社区一村一巷的黄山公寓内。该电梯共分10层，光洁的厢内除了标注“华机电梯”等字样外，同样看不到《安全检验合格》证的踪影。
“去年有合格证的！”3月2日，黄山公寓管理员李春权对记者解释。至于今年为何没有《安全检验合格》证，他回答称不清楚。记者采访时，当地户管所人员、胸前挂工作牌的梁先生正在现场。他坦言，平时执行户管工作时，并未留意该电梯是否具备相关安检证件。
对于该栋楼是否违建，管理员同样称不能提供相关合法证件。
报装电梯不问产权
违建安装电梯，为违建超层提供了方便，同时也带来了普遍的安全隐患。但电梯又为何能够畅通无阻，为违建服务呢？
“都是电梯公司一手包办的，给钱就行！”龙华报料人L先生坦言，他之前与人合作过违建，安装一座15层的电梯，30万元至40万元即可搞掂，而“一套电梯的协调费要10万元左右”。
楼盘报装电梯，由谁来申请呢？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特种设备安全监察处917室的工作人员说，电梯公司申请办理即可。那么，对于违建，能否申报电梯？电梯公司能否搞掂？如何搞掂？
“签了电梯销售合同，一切都可以搞掂！”深圳台菱电梯有限公司梁小姐说。日前记者是以欲购买、安装电梯的违建业主身份，在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龙岗分局二楼特种设备办事窗口前，偶遇梁小姐的。梁小姐当时正帮一本地业主在此申报电梯安装。
梁小姐对记者说，如果是公司报装电梯，还需组织机构代码证明，而如果是私人民宅，则简单得很———只要在其公司购买了电梯，提供一张身份证原件复印件即可“或者其他人随便一张身份证复印件也可，”她补充说。
记者压低声音说，但是自己想报装电梯的楼盘属于私人违建。梁小姐说，只要执法、查违部门不去查，就没事。她重申，除此之外，“所有事情电梯公司帮搞掂”。为什么能如此自信可以搞掂？梁小姐说，因为一则报装电梯是由电梯公司来申报，二则电梯公司提交的申报材料上，都是围绕电梯产品质量、安全等，不需要提交任何房产类资料。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真是这样的吗？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龙岗分局二楼特种设备办事窗口工作人员赖小姐表示，电梯申报需要两个方面的资料，即电梯设备的合法证明资料，和安装电梯具备资质的证明资料。而电梯报装申请确实是由电梯公司来办理的，他们同时会查看相关合同。
“房屋资料不用，身份证原件就可以！”赖小姐的说法，证实电梯公司梁小姐并未说谎———申报电梯，并不管你是合法建筑或者违法建筑！
南都记者调查了解到，目前，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印发的电梯申报《提供资料名称》指南列出了两大项，即制造资料和安装资料，相关房产产权资料确实未被要求提供。
但已被比喻为“有人生、没人管”的违建电梯，报装之后的报检和维保，谁人来管呢？前面已经提到，南都记者实地采访龙岗、宝安等涉嫌违建的电梯，无一例外看不到由深圳市特种设备安全检验研究院盖章的《安全检验合格》证。
如何才能获得《安全检验合格》证？深圳市特种设备安全检验研究院客户服务部窗口人员齐小姐说，电梯报装安装后，安装公司到此处申报验收和年检，之后才能取得《安全检验合格》。“我们只对设备(负责)，房子(产权)管不了！”齐小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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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装上能用就行了，谁还会费那时间去报检？！”报料人苏先生，以及与人合作过违建的L先生都说，违建者给违建装上电梯能正常使用和尽快销售，之后多数不会主动去报检，因为那属于自找麻烦。熟悉违建行规的G先生说，即使违建者装电梯之初被迫去报检，但一般第二年后都懒得再去报检———因为此时合作投资违建的人大多已牟利、抽身而去，而当地村民从成本及风险考虑，也多是采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策略。
代表有话
“执法温柔还是问题源头！”
“法规程序有漏洞，是可以补上的！”对于违建电梯问题，深圳市人大代表周明明认为，深圳市市场监管局应对现有电梯报装的申请程序进行完善，应该要求申报单位提供规划国土部门出具的相关产权证明。
但随后，周明明又对这种补救措施表示出担忧，因为其担心从此违建装电梯“会绕过去”———即不再申报合法正规电梯，而采用地下工厂的“黑电梯”。
“执法温柔还是问题源头！”周明明说，杜绝违建装电梯引发的人身安全问题，根源还是应杜绝违建出现，这就急需城管继续加大查违执法力度“这是最关键的！”周明明说。
专家说法
缺乏监管电梯变“炸弹”
对于私人违建衍生的“黑电梯”，广东东方金源律师事务所金焰律师称已经关注多时。其称，这些“黑电梯”要么缺乏监管部门颁发的相关证件，要么就是取得了合格证，但之后存在电梯检修过期等问题。其所潜藏的不安全因素，就如同“定时炸弹”般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此外，“黑电梯”引发的一系列的关人、夹人、掉梯等事故屡见不鲜，无辜市民们往往要为此付出惨重代价。
违建电梯的安全风险
“违法建筑为何会出现合法电梯？！”金焰分析，根据《特种设备安全监察条例》及相关法律规定，电梯属于特种设备，每年都要进行年审，并且实行市场准入许可制度，未经许可不能擅自制造、安装电梯设备。电梯在安装前，必须取得市场监管部门颁发的安全检验合格标志和设备代码。
这两个标准要素的意义在于：电梯生产厂家是否拥有相关资质、电梯质量是否合格，至于电梯所属的建筑是否合法，并不在市场监管部门考虑的范围。这就是造成了许多违法建筑中出现合法电梯的现象。并且由于《特种设备安全监察条例》是国务院颁布的行政法规，因此报装电梯不问产权现象，应不局限于深圳，或许其他地方也会出现。
金焰认为这些合法安装电梯存在着安全隐患，因为绝大多数电梯并没有配备专门人员管理，并缺乏定期检修。再加上建筑本身存在安全消防等方面问题，加剧了风险。其次，这些存在于违建中的合法电梯，助长了违建猖狂发展的势头，十分不利于政府打击整治违法建筑。
建议多部门联合执法
“如要改变现状，必须剖析其前因！”金焰分析认为，首先是城管执法不严，即所谓“执法温柔”给了违建拔地而起、长成封顶的机会；其次违建申报电梯安装时市场监管局又存在法规空当，不对违建产权进行核查———由此造成现有的超高、超层违建成为漏网之鱼，“而且属于连续穿过两层法网，被一漏到底！”
“应该尽快调整相关政策法规，同时实施规划国土、城管执法、市场监管等联合执法！”因为关乎市民生命安全，金焰认为彻底消灭违建电梯现象迫在眉睫，并提出以下建议：
首先，质监部门与市场监管部门在核发电梯安全检验合格证明的时候，不应该局限于核查电梯的质量状况，更加需要关注电梯所属的楼房是否合法。其建议查处整治违建的规划国土、城管部门与市场监管局联合执法，共同打击违法建筑，遏制违建电梯肆虐蔓延。“联合执法将会编织成一张立体法网，从此使违建电梯无漏洞可钻！”金焰如此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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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政府也应该加强宣传违建电梯的安全隐患问题，提醒市民对现有违建中的电梯安全敏感意识，相关部门更应及早健全涉事电梯的各种安检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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