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菲特儿子彼得·巴菲特：快乐是一种志向

音乐家彼得·巴菲特出场了。他穿一身绛红色的西装、头发长而卷曲。在演唱会上，他用钢琴弹奏了自己的作品。
从五官上看，彼得和父亲沃伦·巴菲特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里铸造出来的两块银币。事实上，他们也有共同的爱好。彼得 6 岁就开始学习钢琴，而股神巴菲特总喜欢拿着一把四弦琴，在每年的股东大会上弹奏几曲。
当然，在音乐方面，彼得的成就远超他的父亲。他是艾美奖得主，美国 MTV 频道刚开播时令人惊艳的片头配乐，就出自他的编曲 ；而荣获七项奥斯卡大奖的电影《与狼共舞》里，有几分钟精彩的配曲，也是他的手笔。彼得和父亲一样喜欢开玩笑 ：“你知道，做巴菲特的儿子，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吗？”这也是他哥哥霍华德年轻时的感叹。
现在，彼得 50 岁了，他“感到生命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因为他正在做他最喜欢的事情，“除了音乐，我别无选择”。
“我要不要进华尔街呢？”一开始，对于这个问题，彼得也曾经考虑过 15 分钟。如果一脚踏进父亲的领域，他至少可以少奋斗 10 年。“如果我提出要求，他会帮助我吗？”彼得说 ：“我相信他会，父亲会在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为我安排好一切的。”但有一个前提，“就是无论如何，我都有责任证明自己具备从事该领域工作的才能，否则他就会拒绝。”因为按照巴菲特的定律，“这并不是善用优势，而是在自身贬值了。”

最后，彼得选择了一条自己的道路。大学三年级时，他从斯坦福大学退学了。“我决定要做自己的音乐。”
三十年前，当彼得准备告诉父亲这样一个决定时，他“心中没有一丝忐忑”。因为他从小就看见过哥哥姐姐们的自由选择 ：大学期间退学。“我的哥哥霍华德从小就喜欢挖掘机。后来，他成为了一个农场主和摄影师，姐姐苏茜则成为了一名快乐的家庭主妇和两个孩子的母亲。另外，她还在奥马哈开了一个针织厂。”
“父亲鼓励我们做出自己的选择，关键是我们能够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决定。假使我宣布捡垃圾是我最大的乐趣，我父母看见我整天坐在垃圾车上，也会感到很欣慰。”
股神的做法可取吗？在美国，曾经有过一种说法，说巴菲特只会赚钱，不会做父亲。因为他们家的后代，看起来似乎远远比不上洛克菲勒家族里的孩子们，那些人都是子承父业，在财经界大有作为。
而巴菲特的三个孩子，则都从事自己喜爱的工作。此外，他们各自都掌控着一个资金规模达 10 亿美元的慈善基金。作为一名音乐家，彼得笑言 ：“你可能会觉得很讽刺，尽管我管理着这么庞大的资金，但它一定是要捐赠出去的。”
比尔·盖茨和巴菲特一家相熟已久，但即便在做出“裸捐”的声明之后，盖茨的内心也还在思忖和疑惑。事实上，在他和沃伦·巴菲特在全美秘密组织的亿万富翁餐会上，很多人都提出这个担心，那就是 ：“大规模的慈善捐赠，会不会让父母跟孩子变得更疏远？”彼得·巴菲特回答了这个问题。2009 年，彼得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了一本书《做你自己》。盖茨读完后很激动，他告诉太太梅琳达 ：“我要马上拿给孩子们读，家里的每一个人都需要看看。”
“我认识彼得很多年了，”盖茨说 ：“以前只知道他是一个激情的音乐家。很多人都以为彼得会从父亲那里继承到很多钱，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他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
“价值观是最稳定的货币”
1951 年，彼得出生在奥马哈。“我们生活在美国中西部，日子还算舒服，但毫无炫耀之处。我父母开着经济型小车，从来都没有换过，我们兄弟姐妹都是挑非名牌、耐穿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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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的童年非常快乐。当巴菲特看到小儿子能够在过马路时躲避来往的车辆，便允许他独自去看望外祖父母。“在我步行的路上，邻居就向我招手或者按喇叭致意。”彼得说。
那时候，巴菲特总是在家里办公，他喜欢穿一件破毛衣和卡其布裤子。彼得看见他会长时间躲在书房里，研究大量深奥的书籍 ：“我后来才知道，他读的是《价值》和《穆迪投资》，那是数以千计的公司以及股票的统计分析内容。”
家中的书房很大，除了“股票宝典”，还有各式各样的杂书，从《老子》到《世界年鉴》再到《爱丽丝漫游记》，而关于佛家和印度教等东方宗教的书籍，也是巴菲特的最爱。
事实上，巴菲特 11 岁的时候，就把奥马哈市图书馆里的书，全部通读完了。受父亲的影响，彼得也很爱各种闲书。“游荡的人，并非全都是迷路的人。”在访谈中，他随口就能背诵出《老子》里的话。“在我们家，宽容是最重要的价值观之一。无论是对于某一个人或者某一种文化，父母都很宽容。”彼得表示。
从四岁开始，母亲就经常带着彼得去参加各种不同的教会，让他体验不同的礼拜仪式。“我们曾经去过南部的浸信教堂。那里有一位极具煽动性的牧师，会通过诠释教义使集会的人群达到巅峰状态。我们还去过犹太人的教堂，那里的稀奇语言和古老的仪式虽然少见，但是同样令人敬畏。”
在母亲那里，彼得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告诉我，每个人都有一个值得一听的故事。”换句话说，“每个人都有我们值得学习的地方。”
而父亲则告诉他，“每个人都要建立一套自己的工作态度。”巴菲特家族的工作态度，“首先是发掘自己”。“当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时，即便是异常辛苦和劳作，你仍然可以在工作中享受乐趣，甚至是一种神圣感。”事实上，彼得在整个童年中，“都没有觉得家中如何富有。”有一次彼得看电影时，想吃爆米花。但巴菲特拒绝了，“如果这次我买给你，下次就要买给所有人。”
想起年幼时的经历，彼得觉得自己很幸运 ：“其实，大多数的人生恩赐，都与金钱无关。这些恩赐包括父母的关爱、亲密的邻里关系以及温暖人心的友谊。而当初父母灌注给我们的价值观，才是最稳定的货币”。

“真正的成功，只是我们私底下获得的一种东西”
17 岁时，彼得进入斯坦福大学，但这事一直让他很纠结。“我是由于巴菲特家族的姓氏和华盛顿邮报发行人凯瑟琳·格雷厄姆的推荐信，才得以迈进斯坦福的。”格雷厄姆是巴菲特多年的老友。
三年后，彼得决定退学。“当初入学时，那个小小的阴影当然不是决定因素。”重要的，还是他从父亲身上遗传下来的基因——不断审视内心，寻找自己的热情所在。
当巴菲特自己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子时，他很羞于在大庭广众演讲。就是这个敏感的巴菲特，后来花了1000 美元，专门去上了几个月的卡内基课程，课程的主旨就是如何发现自我。
随后，他回到家乡奥马哈，决定在家看书、研究买卖股票。在当时，这是非常特立独行的事情。因为做股票的人，无一例外都在纽约和华尔街。“我父亲发现，这是他唯一热爱的智力游戏，这份工作激发了他无限的好奇心。”
现在，轮到彼得上场了。大学二年级，一个朋友邀的指法、没有花哨的技巧，但每个音符都恰如其分。我当时想，音乐就应该如此。而我完全可以做到。”彼得不记得是如何离开宿舍的。他只记得自己回到家就开始处在一种狂热的状态下，创作乐曲。“我写了两首歌，然后打开录音机。开始录制其他部分。我边写边听，边增边减，边试验边修改。”那一夜，他彻夜难眠。
早上，朋友带他去沙滩，“我就带上那盘新录制的磁带在路上听。在这个旅程里，通过土褐色的二手本田扬声器，我听到了自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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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彼得返回家中，告诉父亲，他想退学从事音乐的决定。巴菲特同意了。“我父母的目标非常清楚，他们希望我们三人都能找到自己钟爱的事业，并且用尽所有的心思和力量去追求。这样，我们才能拥有自己的生活。”


彼得 19 岁时，继承了一份家族财产，“这份礼物来自我的祖父，我父亲出售了他的农场，然后把它转化成了伯克希尔的股份，价值 9 万美元。”彼得决定用这 9万美元，来购买录音室设备。巴菲特不仅双手赞成，而且还发挥特长，帮助他做了预算，以节约成本。
接着，彼得搬到了旧金山，在那里过着节俭的生活——很小的公寓，质朴的汽车，唯一的奢侈品就是那套录音设备。彼得四处弹琴、作曲、试验电子音乐和加录技术。他还在《旧金山纪事报》上刊登分类广告，为找他录音的人提供服务。
机遇悄悄来临。当彼得在家门口洗车时，一个邻居告诉他，“美国有线电视 MTV 就将开播，他们需要片头乐”。彼得在他的介绍下，进行了尝试，结果一炮走红。
刚开始做音乐的一年，每次回到奥马哈，彼得总是忍不住向父亲解释自己的工作内容和计划。终于有一天，在他要出门的时候，巴菲特说 ：“儿子，我们做的是同一件事情，你是以音乐为画布，伯克希尔是我的画布，我很乐意每天在上面添上几笔。”
彼得没有出声，但他知道 ：“这就是父亲送给我的一份最好的礼物。”如今，彼得的两个双胞胎女儿都做了售货员，霍华德的儿子则成为奥巴马选举顾问办公室的成员。但在巴菲特家，他们都是爷爷巴菲特的骄傲。
“现在我知道了，真正的成功只是我们私底下获得的一种东西，它的价值也只有我们自己能判断。”彼得说。
2008 年秋天，彼得在纽约举办了一场音乐会，父亲第一次来听他的歌，还拿着自己的四弦琴，友情演出了一把。在现场，他照例开起了招牌式的玩笑 ：“我是来验收的，我就是想来看一下，我对彼得小时候的钢琴课投资，到底收回来了没有？”

“我现在最关心的是如何给予”
2006 年 6 月 26 日，巴菲特和盖茨夫妇度过了愉快的一天。除了打桥牌、一起学习山水画，逛了巴菲特最喜欢向盖茨推荐的伯克希尔旗下的珠宝店，还有城中的牛排馆。
但这一天，有些不一样。巴菲特宣布把 370 亿美元捐赠给盖茨基金会。当时，连盖茨本人都感到非常吃惊 ：“我没有想到他真的会这样做。对于我来说，这是一种责任。”
此时，彼得远在纽约。事实上，在几个月前的家庭会议上，巴菲特已经提前把捐赠计划告诉了他和哥哥霍华德、姐姐苏茜。
彼得的母亲苏珊去世前，就和巴菲特为三个孩子各自设立了一个慈善基金。此次，在给盖茨捐赠巨额资金时，巴菲特也为孩子们的慈善基金捐了钱，但只有 10亿美元。
“你当时是什么感觉？生气吗？吃醋吗？有没有觉得父亲怎么给我们的基金捐赠这么少？”彼得和哥哥姐姐在很多场合，都被人追问过这个问题。
“不，我们完全不介意。那是他的钱，他想做什么就应该做什么。”这一次，彼得亲口做出了回答。
在巴菲特家，每个孩子成年后，都能从父亲那里获得价值 9 万美元的股票。“但除此以外，我们不会得到更多。”彼得说。有一次，巴菲特甚至当着几万名股东的面，做咬牙状 ：“他们 ( 三个子女 ) 休想从伯克希尔拿走一毛钱。”
关于巴菲特家的“金钱纠结”，一直是外界津津乐道之事。众多版本的巴菲特传记都记录了一个故事 ：苏茜生完孩子之后，想装修下自家厨房。当她来找父亲借钱时，却被巴菲特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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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外界把我们家的事情夸张化了。”彼得说 ：“父亲和我们之间没有纠结。我们的生活和普通家庭也没什么不同。他爱我们，我们也爱他。”
“事实上，钱在我们家一直都不是一个重要的事情。”彼得说 ：“首先，父亲不是为了钱而工作。虽然，最后他也获得了金钱，但那是对他在商业天赋上的肯定。金钱只是副产品。”
关于金钱，彼得觉得自己从父亲身上学到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获得越多，就要回馈越多”。 “慈善会让一家人更亲密。”2009 年 5 月，在纽约的秘密慈善晚宴上，巴菲特对诸多心存疑虑的亿万富翁如是说 ：“更关键的是，慈善能让你的孩子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我的三个孩子就正在用我的方法，来教育他们的子女。”
“我现在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给予。”彼得说 ：“在我迈进 50 岁大关时，我发现自己的生命萦绕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B=《外滩画报》
P=彼得·巴菲特

“快乐就是一种志向”
B: 你说对于进入华尔街，你思考过15分钟。那15分钟里，你在想什么？后来，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P ：那并不是真正的思考。我其实没有真正去想过进入华尔街，因为我知道那既不是我的兴趣所在，也不是我的所长。那只是闪过的一个念头而已，我肯定不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
B：当初你从大学退学，你真得一点也不担心？
P：我没有担心。其实，从小我父母就非常积极地关注我们的学校生活，那是他们重视教育的一种方式。母亲还经常去我的小学教室旁听，她想看看学校正在教些什么。
高中时我就萌生辍学的念头，我父母用一个方法阻止了我。那一次，母亲出面告诉我，老师想让你负责校刊的拍摄，如果这样你就得留在学校，直至毕业。当时，我正迷恋摄影。但我记得父亲很早就告诉过我，上学和读书当然重要，但那不是教育的本质。书本和学校只是教育的一种工具，教育的本质是对于人性的理解。这里的人性，既包括我们自己隐秘的内心，也包括我们迥然不同的动机和渴望。
B：你的哥哥选择做一个摄影师和农场主，你姐姐选择了做针织，你选择了音乐，你觉得你们三个人快乐吗？
P ：我们都很快乐，因为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记得我哥哥退学的时候，已经是大学四年级，马上就能毕业了，但是父母都没有反对。霍华德就喜欢周游世界，还喜欢挖掘机，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我觉得，父亲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上，获得了巨大满足。他怎么可能不放手让自己的孩子们也体验一下挑战自我的乐趣呢？很多时候，我们生活的主题无非是创业、买车、买房。这一切都是为了快乐，为什么不直接切入主题，寻找快乐呢？那就是一种志向，同样需要耐心、自知之明以及坚定的信念。东方哲学把思想放到首位，即安静的沉思和天人合一的体验，简而言之就是快乐。西方传统往往强调“做”，实现、完成、打上烙印。
B：不过，我看到你哥哥还在父亲的公司里担任了一定的职务。父亲是不是希望你们姐弟三人中，至少有一个人可以进入他的公司？
P ：我不觉得父亲会这样想。霍华德在伯克希尔担任的职务是董事会主席，他不会负责经营公司，只是在父亲去世后，负责评估公司财产。


B：你说过，小时候你们家并不富有。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感觉父亲突然变成一个有钱人了？这对你有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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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这个问题我还和我妈妈一起讨论过，怎么忽然之间我们家就变得有钱了？这件事情，大概发生在我 25岁左右吧。我突然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父亲，我走在路上，也不像以前那么自在了。但是，我们的生活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我们家的沙发还有花瓶就和普通人家的一样。父亲还是喜欢穿那件破毛衣和卡其布裤子，母亲还是那么热情大方。小时候，家中的后门一直是开的，随时可以让邻居出入。当我长大后，后院干脆挂起了一个牌子 ：“医生在里面。”因为，母亲的朋友遍布整
个小镇，人们都喜欢来找她诉苦。
B：小时候你爸爸每个星期给你多少零花钱?
P ：（笑）很少，好像就只有几美元。我们从小的概念就是没有什么东西是应得的，如果我们想要零用钱，我们一定要劳动才可以，比如做家务。
B: 关于钱的事情，有一次你为了筹备音乐会，把自己的房子都抵押出去了，当时你想过找爸爸要钱吗？你觉得他会拒绝你吗？
P ：我根本没有想到去找他要钱。而且，我也知道他一定会拒绝我的。他不会白白把钱这么给我，因为他知道让我自己去努力，我才能变得更强大。说实话，我父亲是一个很明智的人，眼光很长远，总是能提前看到很多事情的结局。
B：父亲给你们最好的教育就是教会你们发现自我，并让你们以他为榜样。那么，你觉得父亲自己是用什么方法来发现自我的？他如何面对挫折？P ：2008 年的金融危机，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场挫折，但是我从来没有看到父亲气馁。我看见他还是那样，一遍一遍地翻着书。他很开放乐观，告诉人们一切都会过去。
B：每次你自己感到很困难时，会给父亲打电话吗？
P ：我会给他打电话，无论他在干什么，他都会马上安慰我，给我出主意。不过，这个时候，我的第一个电话，通常最先打给我太太，然后才是父亲。（笑）
B: 你父亲把370亿美元捐赠给了盖茨基金。说实话，你们是因为受了教育，觉得“应该”不在意，还是真的不在意？
P ：当时我听到父亲对外宣布了捐赠消息后，我的第一反应是，我要打电话告诉他，我真的为他骄傲。我们发自内心地支持他。
B：在你看来，是你爸爸聪明，还是你的芒格叔叔更聪明？
P：哈，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我只能说，我爱我爸爸。请他去听一个吉他手的弹奏。“他弹得很棒。没有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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