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蓄电池行业停产博弈

全国铅蓄电池行业整治工作还在继续。浙江省因接连发生的“路桥区峰江街道村民血铅含量超标事件”和“湖州市德清县血铅超标事件”暴露出的严重问题，把整个省份的蓄电池企业推到了整顿的风口浪尖上。
浙江省的273家铅蓄电池生产企业，近期已经有大约250家陷入停产整顿。
铅蓄电池行业重点整治的省份还包括福建省、广东省等。
一边是国家和省市相关部门对于铅蓄电池企业的停产限令，整治风暴来势汹涌，环保条件不达标的企业，将被淘汰出局；一边是相关企业面对停产令的痛苦陈述、上书和抗争。这场环保和经济利益的博弈战就这样持续着。
重锤之下
对浙江省绝大部分铅蓄电池生产企业而言，5月份是让他们异常苦闷的月份。
陈博最近20天来，一直都寝食难安。从5月上旬开始，他所在的公司陷入停产整顿中。浙江南都电源动力股份有限公司（300068.SZ，下称“南都电源”）是一家上市企业。作为南都电源的总裁，陈博度过了在南都电源8年职业生涯中，最为难熬的这20天。
浙江省铅蓄电池行业专项整治的通知下达后，根据省政府统一要求，被停产的铅酸蓄电池企业要进行停产整治，经地方环保局重新审核验收后，才能恢复生产。
南都电源被勒令停产整顿的公司包括位于临平经济技术开发区的下属子公司杭州南都电池有限公司和位于临安经济技术开发区杭州南都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主要问题是卫生防护距离不符合500米的要求，仅为300米。
浙江省很多铅蓄电池企业都是因为卫生防护距离不达标被停产的。这种情况又大致可以分为3类：第一类是，当地政府未履行搬迁承诺，或者是企业未履行环评要求就投入生产。第二类是，地方政府或者有关部门擅自改变铅蓄电池企业周边的土地用途，导致卫生防护距离不符合要求。第三类是，政策变动导致企业卫生防护距离不合格。我国现行的《铅蓄电池厂卫生防护距离标准》是从1990年开始实施的，规定铅蓄电池厂最短防护距离在300米~800米不等。在此之前，对铅蓄电池厂卫生防护距离没有刚性要求。
知情人表示，南都电源就属于第一类情况。在搬入开发区时，政府相关部门是承诺住户搬迁的。但是因拆迁难题，至今还有居民没有搬迁。
南都电源隶属通信后备电池行业。是专业做通讯电池的，目前以“通信、动力、储能”为三大支撑产业，是全国通讯行业电池销量前三。大约占全国20%左右的市场份额。
眼下，陈博陷入矛盾当中。刚停产时，预估还比较乐观，以为很快就会复产。但是，停产时间却在一天天拖长。至今，已经有20多天。
海外客户很难理解中国的整治行动，他们一遍遍催着订单。南都电源的海外市场订单量占公司总产量的40%。陈博表示，后边的情形还不知道，目前还没有预估损失的情况，这些损失包括有形的和无形的。近期，公司因停产就错过了一年一度国家技术中心的认定。这让陈博心痛不已。与此同时，国内没有停产整顿的河南、黑龙江等地同行业的竞争对手，也来趁势抢夺一些订单。
陈博说，在南都工作8年，遇到过市场竞争、原材料波动等很多问题都好应对，但运转的机器被突然叫停，这还是第一次遇到。
虽然库存还有26万kVAh产品、品种结构不太匹配的货物，勉强可以维持近期的发货，但是随着停产时间的延长，后期的交付可能会受到影响。而且停产之后，员工管理问题也成了难题。陈博不敢让一线的员工回家，担心员工回家会出很多问题，比如喝酒、赌博，比如辞职，公司决定出钱安排员工培训或者外出旅游，这期间工资照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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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省政府统领、环保厅具体负责下的铅蓄电池等重金属行业专项整顿行动，对于停产企业，还没有给出复产时间表，所有问题企业，都是先停下来再说。对于停产整治的企业，省里正在制定一个统一的验收标准。预计标准出台至少要等到下周，全部程序走完还需要一些时间。
陈博现在每天要做的事情，是向国内大客户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电信等企业通报，向上市公司监管部门汇报，还要不断向国外客户做出解释。还要按计划接待各种参观和来访。他们也在自查，看看卫生防护距离、环保治理措施是否还有不到位的地方，他们希望尽早通过相关部门的验收。
与此同时，另一家电池企业——福建安溪龙桥工业园的一家省重点企业，却选择了直接上书、向政府部门陈诉，他们称“此次整治要求动作突然、空前严厉且无缓冲时间，企业骤然停产预计将产生诸多不良后果与隐患”。
这家企业的负责人表示，公司现有在制品价值1.8亿元，立刻停产将导致在制品全部报废。报废产品将成为危险废物，增加环境风险。由专业回收机构处置，产生的费用将达数千万元；停产将导致公司1900多名员工失业，可能会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企业停产、员工失业将波及周边居民，容易引发猜疑、恐慌情绪；停产将造成公司1.3亿元的应收账款难以收回；公司与客户签订的合同不能履约将面临巨额索赔，且加大货款回收的难度；公司现有银行贷款2亿元，停产后将引发偿债风险，继而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他们请求政府“给予公司一定的时间，允许生产与整改工作同步进行，避免骤然停产给公司和社会可能造成的重大不良影响。”
这家企业停产的主要环保问题也是卫生防护距离不足。他们的防护距离南面300米，西面400米，而标准要求500米。
公司负责人表示，在建设之初，卫生防护距离完全满足要求（当时的环评报告和批复均已明确），后因为龙桥工业园建设规划较为简单，少量居民未及时迁出，加上长年来部分村民围绕企业兴建住宅，自用兼出租获利，才造成了目前防护距离不足的问题。他们现在正在配合南翼新城的建设规划，加快开展公司卫生防护距离内居民的搬迁工作。
整治风暴
今年3月份以来，浙江省湖州市德清县新市镇的浙江海久电池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海久电池”）周边，发现多名儿童及成人血铅超标。由于当地政府和企业没有采取有力措施，于是接连发生200人围堵公路和冲击工厂、部分职工群众在企业门口讨说法的群体事件。
浙江德清血铅事件已经是浙江省接连出现的第二起类似事件。此前不久，浙江台州市路桥区速起蓄电池有限公司违规排放污水，导致峰江街道上陶村等地172位村民血铅超标。
海久电池曾在一年前通过相关部门的环评、验收和上市核查，被称为当地的“环保标兵”。浙江省被称为标兵的企业都会发生血铅事件立即引起国家环保部、浙江省及各市县各级政府的高度关注。
环境保护部立即下发督察通知书，并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了重点整治重金属污染问题专项整治行动。环境保护部等九部门3月28日联合召开电视电话会议，拉开2011年全国整治违法排污企业保障群众健康环保专项行动大幕。铅蓄电池企业的整治被作为首要任务。
浙江省环保厅派出10个检查组对全省登记在册的所有273家蓄电池企业进行地毯式排查，对于达不到相关要求的企业，立即责令企业停产整治。从3月底至今，全省90%以上蓄电池企业被勒令停产整治。
海久电池从4月29日开始，被勒令停产整顿至今，至5月13日，厂区内主要涉铅设备已经拆除。海久电池法人代表已被公安机关依法刑拘。德清县政府、县环保局、县卫生局、新市镇等8名相关责任领导也被追究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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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海久电池的处理意见，5月18日被国家环保部门通报的同时，国家环保部污染防治司同时发布了56号文件《关于加强铅蓄电池及再生铅行业污染防治工作的通知》。
通知明确：各地严格环境准入，对于现有铅蓄电池或再生铅企业，未依法落实防护距离的，应立即责令停止生产，限期整改；建立重金属污染责任终身追究制；对于发生重大铅污染事件以及由铅污染引发群体性事件的地区，环境保护部将对这一区域所在地级市实行区域限批，暂停所有建设项目的环评审批；要从企业的立项、审批、验收、生产和监管各环节，依法依纪对当地政府以及有关部门责任人员实施问责，严肃追究相关责任单位和责任人员的行政责任；今后凡发生重金属污染事件的地区，当地政府主要领导应承担领导责任。
业内人士表示，截至目前，上述惩罚措施可以说是行业内最为严厉的了。
浙江省蓄电池协会秘书长姚令春说，对还有半个月左右就要上市的海久电池来说，3年的上市准备努力、预期20亿元的上市融资似乎成了美丽的泡影。
浙江省被停产整顿的大约250多家铅蓄电池企业，有些将在这场整顿风暴中消失。除了对于规模、环保标准的规定会成为进入的高门槛之外，还有这些企业，运转资金有的是银行贷款，有的是民间借贷，互相担保、利息较高。加上很多企业应收款还没有收回，长期停产，很可能导致破产。
姚令春这些天也忙得不可开交，除了参加省市相关部门会议，还要与专家和企业讨论解决问题的措施，他经常半夜才回到家里。这段时间，他感到内心很焦急。他说，希望问题得到尽快解决，“害群之马，抓紧淘汰掉，但好的企业，还是尽快恢复生产。”
姚令春表示，浙江省正在制定验收方案，下周即将完成的铅酸行业复产验收标准，对于企业规模、防护条件和环保措施，都将有更为严厉的规定。将按标准验收。新的验收标准门槛会很高。包括生产规模和防护距离等。
据不完全统计，浙江省铅酸蓄电池生产厂家273家，广东省超过160家。福建省100家左右。浙江省是全国铅蓄电池主要生产基地之一。
据测算，2009年电池企业排放含重金属废水总量1200多万吨，其中铅蓄电池企业排放废水1000多万吨；产生含重金属固废22余万吨，其中含铅固体废物21余万吨，含镉固体废物约4000吨；废旧铅蓄电池有组织回收率不足30%。
中国电池工业协会有关人士表示，我国超过60％的铅酸蓄电池生产企业都未获得许可证，达不到清洁生产要求。铅蓄电池行业规模企业少、小企业多、部分企业技术装备落后，铅污染严重；铅蓄电池回收再生利用体系不健全，有组织回收率低，再生利用技术装备落后，二次污染严重。所以淘汰落后产能是个趋势。
博弈
政府对于铅蓄电池行业的专项整治行动还在进行，停产企业的验收标准正在紧张的讨论中。各级政府整治的决心很大，不整顿好，不解决问题，绝不能轻易恢复生产，必须一查到底，坚决把问题解决掉。企业的停产还在继续，行业内的争议也在持续。
国家环保部污染防治司重金属处相关工作人员对本报表示，对于标准，国家环保部环评司等部门正在研究修定新的标准。此项工作正在进行当中。
据悉，浙江省政府关键验收标准出台，流程走完也要等到下周，这是个刚性的时间。验收标准出台到验收执行还需要些时间。其他省份也情况类似。
眼下，被列入整治名单的企业,也不想束手待毙，他们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他们对于相关标准，还有很多异议。他们要继续申诉。
5月25日，福建泉州市的数家企业联合起草了一份写给政府部门的汇报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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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中称，对于当时的标准，制定于1989年，距今已有22个年头。但标准一成不变，从未修改过。二十几年前铅蓄电池的环保要求，环保技术、环保设备以及制造工艺和今天相比，绝对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他们认为，标准是在当时企业多数车间和产品，于无组织排放的状态下才规定出企业和居民需要安全距离的。而现在的环保技术、环保设备与制定标准的年代来对比是有天差地别的。换句话说，现在的技术做到达标排放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无须设置企业与居民间的安全距离要求。
这些企业还表示，此次停产通知的法律依据有缺陷。此次环保部门要求停产整治的法律依据是国家卫生部颁布的GB　11659—89《铅蓄电池厂卫生防护距离标准》（下称“标准”）。首先，标准中的生产规模只是简 单 规 定 ＜100000kVA 或 ≥100000kVA两种规模，而没有明确界定该生产规模是每小时或每一天或每一年的生产规模。第二，生产规模中标出的单位是kVA，千伏安是指变压器在额定状态下的输出能力的保证值，单位用千伏安（kVA）表示，只是用于变压器范畴的，并不适用于铅蓄电池，是错误的。而铅蓄电池行业中的单位是用AH（安时）和kVAH（千伏安时）表示。
目前，对于卫生防护距离，浙江省，是全行业全省叫停，执行500米的标准；广东省，是执行安全距离标准300米；福建省，是执行安全距离500米；各个不同省份标准不一致。谁最具有科学性，尚无结论。
姚令春表示，不管防护距离300米，还是500米，各省验收标准都要尽快出台为好。让企业赶紧验收。总有一部分企业会通过验收。通过的企业，产品可以尽快投入市场，不至于对下游产生更大的影响，尤其涉及到煤矿、交通、通讯等重要行业。
“我们目前就是争取做好内部工作，争取最早通过验收吧。”陈博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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