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动力]陈嘉上死守内地影市

上影节专访导演陈嘉上。
（文/企鹅小 图/道哥）陈嘉上在采访中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死定了。这个香港金像奖主席、香港电影人北上的成功代表，亿元俱乐部导演，在被乐观情绪冲昏头脑的泡沫盛世中，保持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清醒。因为亲历过香港电影在好莱坞冲击下的覆灭，他更懂得那些浮华数字与狂飙突进背后隐藏的危险。陈嘉上说，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站在海滩上的人，眼睁睁看着海啸来临。陈嘉上还说，我们香港导演北上是败退，这里是我们最后的阵地，我们已经退无可退，只有抱着必死的决心放手一搏，还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魔幻是我们对抗好莱坞的利器 我欢迎优秀的对手
网易娱乐：当初《画皮》大获成功之后，应该有很多人来找你拍续集。
陈嘉上：当然有，但最初确实没这种想法。其实《画皮》是我仅仅凭感觉拍的一个电影，所以当他们找到我说你有没有兴趣拍一个跟《聊斋》有关系的故事时，我开始还蛮抗拒的，我觉得我已经拍过《画皮》了，干嘛还拍《聊斋》。可是后来觉得《聊斋》确实故事很多，我就想看看还有没有可能在其中找到感觉。后来我翻《聊斋》看，看了没一会就看上了《画壁》这个故事，它很短，可是很有感觉。主要是因为我觉得它可以完全跟《画皮》不一样，那就可以了。
网易娱乐：所以《画壁》和《画皮》完全不一样。
陈嘉上：完全不一样，除了都是和《聊斋》有关的故事之外。很多人都觉得我是聊斋专家，我真不是。我对中国古典文学有兴趣，可是一点都不是专家，其实《聊斋》我都还没看完呢。《画壁》我会搞这么久，就是因为在一开始的时候会有有一点《画皮》留下来的东西，我们需要花时间把这些留下来的东西都删掉。在《画壁》里，无论是我建立的世界还是表现的方法都和《画皮》、和之前已经有的电影非常不一样。直到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这个电影可以拍了。
网易娱乐：要去如此彻底的颠覆和创新，是否压力会很大？
陈嘉上：肯定有。拍完《画壁》时我的第一感想是，我竟然真能拍完。那天我把片子给邝文伟（注：香港电影编剧家协会会长，光线影业副总裁）看，他看完了之后跟我说，竟然真的拍成了。我说对，真的好不容易，因为我一直怕我眼高手低，我一直怕我想拍的我拍不了，没做好。
网易娱乐：《画壁》真正的难度在哪里？
陈嘉上：难度在于我在追求一个大家没看过的东西。有类似的场面尽量不做，类似的关系尽量不碰。如果这个桥段之前已经有过，我就会去问编剧可否再改，但是这个真的很难。就要不停的出招，可是在不停的出招过程里还要让观众不觉得你在出招，让观众跟着你走，还能走得很顺。这个过程真的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带不好。
网易娱乐：虽然你没有给《画皮》拍续集，但是还是有人拍了《画皮2》。
陈嘉上：我一直在说，我在香港工业里头的位置就把自己看成一个开发者，开发题材，开发一个可能性，对我来说是最好玩的。所以当我开发一个点，大家把它变成一个面，我特别开心。而且陈国富是一个我特别有好感的监制，乌尔善又是一个年轻又有才华的导演，他们两个合作《画皮2》，我对这片子很有信心。我从来是这样说，我欢迎这样的对手，因为他是优秀的对手。
网易娱乐：你如何看待现在这股华语魔幻片的风潮?
陈嘉上：我觉得这样很好。本来魔幻在我们中国文化里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在魔幻题材上我们的想象力是要比老外的魔幻好的，只是我们一直没机会好好做好。现在好不容易开放了这么机会，我们要把这个领域填满，一起把它做好。
回复该发言

网易娱乐：包括很多好莱坞公司现在都很感兴趣中国的魔幻题材影片，你觉得我们可以依靠魔幻题材来对抗好莱坞吗？
陈嘉上：我觉得是其中一个利器吧，可是不能全靠它。我们都要全方位发展，要不然人家又学你的，然后你就没了。而且人家其实已经做得非常好，我们现在还是起步而已。
非得创新不可，恶搞才是创新的力量
内地正在在重蹈香港电影悲剧的覆辙，但还有更多的问题
香港导演是败退北上，搞好内地市场是我们回到香港的唯一希望
内地是最后的阵地，必须以必死的决心去捍卫

导演陈嘉上。
非得创新不可，恶搞才是创新的力量
网易娱乐：刚才你一直在强调创新，其实现在很多导演都在创新，比如陈可辛去拍《武侠》，徐克去拍《龙门飞甲》。
陈嘉上：是的，非得创新不可，要不然我们没有生存空间。你要是去学好莱坞那你就死定了。你没他的钱，没他的市场，没他的经验，你还完完全全学他你就完蛋了。而且好莱坞已经把我们好的东西学走了了，他过去弄不好的武打，现在已经学好了。我们怎么办？我们非得要往前走，而且非得要做一些他们也不敢做的事情。我们也要找到我们说故事的方法，我们的气质，我们的文化感觉。好莱坞电影唯一缺的一个东西就是感觉，他们感觉不够。
网易娱乐：又要创新，又要坚持传统文化，感觉好像很难。
陈嘉上：我们一直以为对文化的某一些坚持是好事，其实这会害死我们的电影。很多人都在骂电影恶搞中国文化，然后很多事情不能改编，甚至还有人说名著就不要让他们改编。我去年看了英剧版的《福尔摩斯》，里面福尔摩斯都变gay了，人家英国人说了什么？人家说多出彩！这是我们在文化上一个很大的区别。在海外尤其是娱乐圈或者是文化圈，都觉得对颠覆、恶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非常宝贵的事情，而这些在我们这里是被批判的。人家为什么擅长创新？他们创新的力量就在颠覆、恶搞里，就因为他们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敢做。
网易娱乐：所以必须先有颠覆才可以谈创新
陈嘉上：是。其实不颠覆不行。不颠覆就别拍了，直接诵读古典就好了。现代人怎么能不颠覆，怎么能不往前看。而且这些颠覆不会影响古典名著的崇高，经典是经典，重看还是非常好看。一个烂片不会把《水浒传》变成一个很烂的小说，一个烂电视剧不会把《西游记》的原著变得很难看。烂片就是烂片而已，它对《西游记》是没有影响。你要是觉得这也会有影响，那就是你的精神状态有问题，是你自己太狭隘了，而且你完全不懂。
魔幻是我们对抗好莱坞的利器 我欢迎优秀的对手
内地正在在重蹈香港电影悲剧的覆辙，但还有更多的问题
香港导演是败退北上，搞好内地市场是我们回到香港的唯一希望
内地是最后的阵地，必须以必死的决心去捍卫

导演陈嘉上
内地正在在重蹈香港电影悲剧的覆辙，但还有更多的问题
网易娱乐：北上内地之后，你觉得香港导演的优势和劣势分别在哪里？
陈嘉上：我们的优势是我们在拍摄的时候都会很重视观众的观影感受，这才是香港电影不停在想的事情。我们关心的不是自己的艺术成就或者自己个人的某些追求，而是把观众摆到一个很高的位置。香港导演的缺点就是我们不厚重，而且过分听话，因为我们一般对投资方的意见都会比较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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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易娱乐：可能正是因为很多香港导演对投资方有言听计从的心理，而很多内地投资方并不专业，所以导致了很多影片的失败。
陈嘉上：很简单，某些导演他们只需要照顾几个投资方的兴趣喜好就能很快能拿到项目，然后就可以去开发。要是这个导演不太负责任的话，最后出来的影片观众爱不爱看他完全不管。反正他导演费已经拿了。确实香港过去也有这样的导演，只能说希望投资方看清楚吧。
网易娱乐：当年香港导演北上和内地资本结合拍电影，被视作是中国电影未来发展的希望，但是就像你刚才所讲，也有一些问题也在出现。
陈嘉上：导演跟投资者之间的矛盾还没解决好。香港导演已经习惯了香港比较专业的投资公司，他们投资态度很明确。内地专业的投资老板太少，虽然好几家进步很快，可是还是不够多。我希望监制制度的出现可以改善这部分。半年前我们在三亚的时候提到监制制度，其实就是面对这个部分，多点监制吧，把电影行业的投资变成专业一点吧。把电影资本的管理、回收，制作这部分变得更专业吧。你非得要这部分更专业，回收才能更明确，投资才能更透明，然后老板才能更舒服，这样就算赔钱，至少知道是怎么赔的，不会白赔。
网易娱乐：所以现在香港的投资人会比内地的更成熟一些。
陈嘉上：其实我现在非常佩服在香港还在投资电影的人，我们已经退到这个地步了，他们还在投资。香港的投资人现在看得很远，他们是很稳的，他们不会怕一部戏赔了就不敢投，或者是一部戏赢了就说很大声，他们不会。他们看得很清楚未来怎么样。内地投资人现在很需要这种态度。这种态度是我们生存很重要的前提。可是内地投资人没有这个经验，一部戏火了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赔了一个戏就觉得电影没法做了，千万不要做下去了。投资电影其实不是这么短视的事情。
网易娱乐：内地投资人现在缺乏的就是长远的视角。
陈嘉上：缺乏往前看的态度。我很怕我们身边的电影人不停的按照我们过去几年的数据就去做一些分析判断。我会不停的提醒大家这些都是暂时的，不能变成规律。因为我们的电影市场还没有沉淀下来，还没成一个规律。没有一件事情不在变。内地投资人要多往前看，不要光看成功的例子，请你多看一些失败的例子，不要光看乐观的这一部分，要多看不乐观的一部分。内地投资人总是一窝风，突然非常乐观，谁都很乐观，然后出现了些什么事情，所有人都不乐观了，都悲观了。我说你们好奇怪，你可以看远一点嘛。
网易娱乐：所以现在很多大陆正在发生的问题，都是当年香港电影发生的。
陈嘉上：全发生过，全是因为短视。我一直在说不要光看短期利益。我其实也理解某些人把赚钱看作是最重要的，觉得能把观众骗进戏院赚大钱就是成功。恰恰相反，对于烂电影来说，越多观众看过，你骗的钱越多，你往后生存空间越小。你这是在摧毁中国电影的工业，透支这个行业的信誉，你是在谋杀我们。
网易娱乐：所以你会不会去提醒内地的投资人要小心？
陈嘉上：他们很难听得进去。所以我一直在想搞电影的人要看长远，不要想一两年要赚回来。要想十年二十年赚回来，要不然很难干下去。
网易娱乐：之前你曾经提到内耗是中国电影很大的危害，不知道之前在香港电影界有这样的现象吗？
陈嘉上：过去我在香港这么多年，我身边的朋友全是对手，没有一个不是打过大仗的，包括我的师傅徐克，包括吴宇森、王晶，我们全是对手，可是我们也是非常好的朋友。我们有一个共识就是从来不会说别人电影的一句坏话，这是我们的职业操守。你骂某一部港片我心都疼，无论他是谁，因为我觉得他和我都是港片的一分子。可是内地不一样，常看见互骂，你是烂片，你是浪费钱。
回复该发言

但是骂人的人不明白，其实你们是在同一条船上，他在观众心里头是一个魔鬼，你也好不了哪里，你脱不开干系的。谁对谁错做出来吧，少辩论，辩论不了的让观众去评判，让市场去评判。骂没用，口说没用。
网易娱乐：现在导演有一种这样的心理，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我去打压我的对手，我也许能多占得一些资源。
陈嘉上：打压了对手之后，你的生存空间不会多多少的，这是我的经验。香港导演们都很懂这个规律，而且我在这里也跟我们的内地同行不停的分享这个部分，少骂一点，多干一点，少浪费这些时间，少浪费这些精力，好片是骂不烂的。
魔幻是我们对抗好莱坞的利器 我欢迎优秀的对手
非得创新不可，恶搞才是创新的力量
内地正在在重蹈香港电影悲剧的覆辙，但还有更多的问题
内地是最后的阵地，必须以必死的决心去捍卫



专访《画壁》导演陈嘉上。
香港导演是败退北上，搞好内地市场是我们回到香港的唯一希望
网易娱乐：今年香港金像奖把最佳影片给了《打擂台》，很多评论认为这是在弘扬港片精神。
陈嘉上：说弘扬倒不如说扶持和鼓励吧。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打擂台》，尽管它不完善，可是我们心里头说新生代来了，我们欢迎他吧。我承认我们香港电影人是有港片情节的，要不然我们的精神力量从哪来。
网易娱乐：你刚才提到香港电影的新生代，其实有很多新生代导演也在北上，比如彭浩翔，你觉得北上会影响他们对港片精神的传承吗？
陈嘉上：相反，我觉得这是好事。过去他们都觉得不愿意去趟内地电影这个混水，他们觉得不好干，他们会想为什么要放下我们自己的理想。因为我们的出现，我们的经验告诉他们内地市场没这样差，你坚持自己就好，不一定要像某一些导演一样才能拍好片。他们的北上不等于说他们投降，反而是他们开通了，他们看到了一些新的出路。
网易娱乐：新生代北上是他们变得开通了，你怎么看待像你一样早一批北上的导演？
陈嘉上：我们是败退北上的，因为香港的市场不行了，我们只有退回到内地市场。所以我们在这里的成功很重要，因为这里是我们华语电影最后一个阵地，要是这个阵地都给好莱坞拿过去的话，我们真的就无处可去了。我有一个很笨的想法，那就是把内地电影市场搞好是我回香港去拍戏的一个希望，要不然我真的回不去了，其实我在香港拍戏的空间也不多了。
网易娱乐：虽然你说是败退，但其实你们是在内地市场站稳脚跟取得成功了的，但是很多像叶念琛一样的香港新生代导演，他们来内地其实遭到了一些挫折。
陈嘉上：我一直在说香港导演来到内地有点水土不服的，他们对这里文化理解不一样，对很多事情也不理解，包括内地这里的框框特多，特严格，他们很不容易融进去。其实我们这些在走在前头的人会不停的分享我们的经验，但更多时候你非得要自己做过才会理解的。其实香港年轻导演北上是很不容易的，他到北京普通话也说不好，然后还要拍普通话的戏。就算是内地导演在自家门口拍戏也未必就是部部好，何况是这些香港年轻导演。
网易娱乐：所以会给他们一些什么样的建议。
陈嘉上：多投入多看多听。首先不要永远站在一个香港人的角度去看事情，回过来把自己变成一个中国人的态度去看，甚至世界人的角度去看才有机会。要不然你就发现自己水土不服了。
魔幻是我们对抗好莱坞的利器 我欢迎优秀的对手
非得创新不可，恶搞才是创新的力量
内地正在在重蹈香港电影悲剧的覆辙，但还有更多的问题
内地是最后的阵地，必须以必死的决心去捍卫
回复该发言

内地是最后的阵地，必须以必死的决心去捍卫
网易娱乐：WTO摆在这里，好莱坞进来是迟早的事情，你有没有设想过到时候这个市场会变成什么样子？
陈嘉上：你看香港吧，香港现在华语片大概能占到百分之十五到二十，这已经是非常好了。要是在台湾就只剩百分之几，对于好莱坞来说，香港的华语片能找到百分之二十的份额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其实同样是对好莱坞开放市场，香港曾经做到过华语片占到市场份额的百分之七十。当时好莱坞很惊讶，后来他们派了好多人来香港，不停的研究，不停的问，然后就请了一群人去好莱坞了，再然后香港电影就完全崩溃了。
网易娱乐：你之前曾经说过，现在的情况让你感觉自己是站在一个海滩上，看着海啸即将来临，非常强的危机感。
陈嘉上：非常强烈，我可以现在跟你说我们是死定的。无论从任何的角度去看我们中国电影发展，我们都是死定的。当然十几年前我也是这样看港片的，虽然到现在我们还没死，但我们是在苟延残喘，只是在求生而已。可是我还是想说，我们是要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打的。抱着必死的决心也许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这一丝希望就是我们的观众爱看我们自己的东西，我们要有发声权，这是唯一希望。
网易娱乐：你说过内地是最后的阵地，你觉得我们能守住吗？
陈嘉上：不知道，要看我们自己，看我们的同伴们，看我们之间再不互斗，不要再内耗，而且还要看我们怎么样面对观众。我从来都是悲观的，长远对我来说一定是死定的，可是这种悲观心态让我存活下来，我在香港这么多年，从第一部拍《逃学威龙》开始我就觉得我死定了，到现在每次拍电影我还是会告诉我自己死定了，我就是这样，向死而生。
网易娱乐：之前导演说一句话，我自己听着有点心酸，你说你们是挡在门口的一批人，身后是那些年轻电影人。
陈嘉上：我是这样想，门口外头是好莱坞，我们有几个人就顶着门，暂时不让他们进来，给年轻人多点空间，让他们有时间成长起来。等到门打开的时候，我们就冲上去一起打，但打到最后能有什么结果我也不知道。老实说挡着的人现在是国家，然后就是我们这些人。我们一定要快点多出点团队，多出点有能力跟好莱坞比拼的电影人，要不然门一打开进来全是高手，剩下的没几个人。
网易娱乐：所以其实是你们为年轻人争取时间。
陈嘉上：我们不能光争取时间，还要把我们能懂的，我们学会的全教给年轻人。要不然就只能是大家一起送命。我只是在传承我老师徐克教我的所有东西，我旁边的人再去传承我的。林超贤已经长大了，然后我很开心。其他我身边的人我也都在教，无论是在编剧方面还是在导演方面我都不停的教。而且我是谁都教，我们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不挑了。
魔幻是我们对抗好莱坞的利器 我欢迎优秀的对手
非得创新不可，恶搞才是创新的力量
香港导演是败退北上，搞好内地市场是我们回到香港的唯一希望
内地正在在重蹈香港电影悲剧的覆辙，但还有更多的问题
回复该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