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多克帝国的边境危机

从影星、球员、议员、名流、王妃甚至首相，《世界新闻报》（News Of The World）的窃听触角无一不及。在本周宣告永久性停刊后，发人深省的不仅是一份168年历史的小报的轰然终结，更让人好奇的是处在数字转型期的传统媒体将如何走向异化？它们是否已经选择与政治家秘密联姻？诸如此类不择手段的报道方式，是否正是默多克完成舆论垄断的必经之路？在一场地狱般的丑闻与危机后，其母公司新闻集团是否仍能借新媒体之力，继续紧握着并不正当的话语权？
默多克的弃棋
为了避免自己价值460亿美元的全球传媒帝国遭遇危机，新闻集团董事长默多克亲手为这份以独家新闻和惊人爆料知名的报纸画上了句号。过去几周的连番升级的窃听丑闻，并没有因《世界新闻报》本周的停刊而告终。一周之后，默多克不得不放弃了他收购天空电视的愿望——而这恰恰是他牺牲《世界新闻报》的初衷。
1843年10月1日，约翰·贝尔创办《世界新闻报》，这份以新兴工薪阶层为主要读者群的小报，最初售价为每份3便士，其新闻报道侧重点为新奇古怪的事情和刑事案件。许多新闻报道大胆直接引用案件卷宗，甚至妓女原话，这在当时的其他报纸上是不多见的。每周发行量高达1.2万份。到1950年，《世界新闻报》成为当时世界上销量最大的报纸，创下周销售量44.1万份的纪录。1969年，默多克正式接手这份世界上发行量最大的英语报纸。
正如《华盛顿邮报》的评论，《世界新闻报》丑闻可能是这位传媒大亨遭遇的最严重的公关危机。截至7月9日，已有3人因窃听丑闻被捕，包括首相卡梅伦的前新闻主管，《世界新闻报》主编安迪·库尔森。他因涉嫌贿赂和“共谋窃听他人通话”而被拘留，后获保释。而前任记者克莱夫·古德曼则因涉嫌贿赂警察再度被捕，这位负责报道王室新闻的记者曾在四年前因窃听电话入狱。
声名赫赫，或者说臭名昭著的《世界新闻报》，这家默多克麾下的报刊素以“新闻专业原教旨主义”而著称。数百万英国读者从这儿读到了独家猛料，堪称新闻界的“堂·吉诃德”。从“政治丑闻”到“医药奇迹”，到“现实生活里的奇闻轶事”或者“名人独家”，内容无所不包。“我们的调查团队将勇敢地揭露一切恶棍和欺骗行为。”———这正是它的主张。然而它获得新闻的手段，却是非法的行贿、窃听和欺诈和勒索。
虽然将这份发行量最大，赢利可观的周报停刊，引起了报社雇员的全体反对，默多克一意孤行的目的仍在于弃车保帅。收购英国最大的付费电视频道天空电视一直是新闻集团的野心，目前持有天空电视39.1%的股份。按照计划，默多克将斥资收购天空电视剩余的股份，实现完全控股。无奈窃听事件不仅危及默多克传媒帝国在英国的存在，更使得该集团遭受了来自国际社会的压力。甚至连他在保守党内的老朋友都纷纷出面反对。一场大火已经从英伦三岛开始蔓延至新大陆。
谁在庆祝它的终结？
2004年4月4日，《世界新闻报》以大篇幅的头条故事《贝克汉姆的秘密情人》，将一场最吸引眼球的婚外情公之于众。其中详细描绘了贝克汉姆在寂寞难耐之下，与其助理丽贝卡一拍即合的故事，配合着女主角的照片，以及与贝克汉姆的狂野火辣短信，让那一期的《世界新闻报》上市后立刻被疯抢一空。在这一年，《世界新闻报》的每期平均销量已经高达了350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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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以来，英国的新闻界一直以好斗著称。一个残酷竞争的报业市场，鼓励耸人听闻的头条新闻和侵扰性的谣言。从某种角度来看，英国读者是嗜血的。他们期待着手中的报纸是粗暴、刻薄和残忍的。体育明星原本是英国社会最受关注的群体，也正因为如此，被《世界新闻报》“侵犯”的体育明星俯拾皆是。在涉及英国体育明星，特别是足球明星的丑闻中，几乎绝大部分都是《世界新闻报》制造。
在2002年11月的“绑架辣妹阴谋”报道中，《世界新闻报》宣称自己在黑帮的卧底获悉了一个犯罪集团准备策划绑架维多利亚·贝克汉姆，但最后的事实证明，正是这名受雇于《世界新闻报》的黑帮卧底，主动向黑帮分子提供了一份绑架辣妹的详细计划，这是一桩典型的”新闻制造事件。
2006年世界杯前夕，该报不惜花费6个月的时间，派遣一名记者假扮成阿拉伯富商酋长，与时任英格兰队主教练的埃里克森会面，声称自己将买下阿斯顿维拉队，并有意以800万英镑的年薪聘任埃里克森担任主帅。这次“钓鱼采访”成功引诱埃里克森上钩，瑞典人向酋长高谈阔论，爆出一堆可供炒作的猛料：费迪南德是个懒鬼，欧文去纽卡斯尔是见钱眼开，鲁尼当个拳击手会更有出息，等等。阵容豪华的英格兰队在那届世界杯上止步八强，埃里克森也从此名声扫地。
2009年底，该报记者乔装打扮成普通游客，偷拍切尔西队长特里变身“黄牛党”，私自对外销售只有赞助商才能享受的俱乐部基地豪华参观门票。2010年2月，该报又抖出更加凶猛的“友妻门”大料，曝光特里与布里奇的前女友瓦内萨有染，并导致瓦内萨流产，当时特里和布里奇还是队友，而瓦内萨也还在同布里奇恋爱。除此之外，《世界新闻报》几乎参与了近年来最重要的体坛丑闻。包括前国际汽车联合会主席莫斯利与5名妓女大玩性派对、纽卡斯尔前俱乐部主席的招妓丑闻。毫无疑问，这份报纸的停刊之夜，开启香槟的庆祝声将在伦敦此起彼伏。
责任编辑的窃听热线
《世界新闻报》所牵涉的窃听事件早在2006年底就已陆续曝出，这一轮窃听事件涉及人物众多，英国诸多名流如休·格兰特、喜剧演员史蒂夫·科根、模特艾丽·麦弗森，球星约翰·特里均涉身其中。除此之外，多名两院政要也未能幸免，据称，前首相布莱尔的助理、前首相戈登·布朗、包括查尔斯王子夫妇在内的至少10名王室成员都在《世界新闻报》的窃听名单上。而这份名单可能多达4000人。
《世界新闻报》曾向一名保卫王室安全的警卫行贿购买王室成员的信息，包括王室成员和他们身边的工作人员的电话号码、活动安排等，这种做法严重威胁他们的安全。对此情况《世界新闻报》的英国母公司“新闻国际”在2007年就已经知晓，却一直睁眼闭眼。直到上个月的听证会上，才被迫把曾经发现相关邮件的情况报知伦敦警方，这些邮件显示，《世界新闻报》记者为获取信息向王室警卫支付的费用总额达10万英镑。
雇请私人调查员侵入他人的手机邮箱，这毫无疑问是一种犯罪。但是当受害者似乎都是些名人、球星、政治家时，读者往往认为他们罪有应得。但是一场例外引起了公众的愤怒。2002年，13岁女孩米莉·道勒被谋杀。《世界新闻报》雇人侵入这名失踪女孩手机语音信箱，为了得到更多线索，给手机留出接受新信息的空间，他们甚至删除了信箱内的部分信息，致使女孩父母误以为女儿还活着，从某种程度妨碍警方找到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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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新闻报》前编辑保罗·麦克马伦透露：“电话窃听非常普遍，我记得我们窃听了查尔斯王子和卡米拉的谈话，戴安娜王妃与情人的电话也被窃听过。”可当窃听对象发生在遇害者及其亲人、英军阵亡士兵的家属、伦敦“7.7”炸弹爆炸事件家属等让人同情的角色身上时，公众开始为《世界新闻报》的道德底线之低而感到惊讶和震怒。虽然在英国报界，不止一家报纸利用非法手段采集线索，但是毫无疑问《世界新闻报》已经走得太远了。
而在本周，FBI开始介入调查新闻集团在美国的窃听行为，这意味着默多克的窃听丑闻已经蔓延到大西洋的对岸。多名美国国会议员指责其公司曾贿赂美国官员，非法窃听“9·11”恐怖袭击受害者的手机，包括众议院国土安全委员会主席彼得·金（Peter King）在内的多名国会议员，直接写信给FBI局长罗伯特·米勒（Robert Miller），要求他下令调查默多克传媒集团下属《世界新闻报》非法窃听“9·11”恐怖袭击受害者手机的事件。新闻集团受到FBI调查的消息传出后，该公司股票暴跌3.1%，公司市值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缩水了10亿美元，一场风暴已经不可避免。
收购案背后的暧昧
在过去的一周里，对默多克掷出猛烈抨击的英国政客们并不见得言出由衷。在他们中，有长期对这些小报大献殷勤的人，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振臂高呼着敦促警方进行全面调查。阿拉斯泰尔·坎贝尔（Alastair Campbell），布莱尔政府时期影响力非凡的新闻部长，就曾为《每日镜报》效力。而《世界新闻报》主编安迪·库尔森在2007年加入了保守党阵营，为卡梅伦的主管媒体项目。这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似乎仍在发挥作用。议会文化委员会的一名成员在去年指控说，他曾被警告，如果他们坚持召唤新闻国际的CEO布鲁克斯作证，成员的隐私可能会成为被报纸攻击的目标。
人人都同意默多克是一个不好惹的商人。他??帮助过英国报业渡过了危险的数字化转型期。尽管新闻集团已经放弃了他们让人不安的收购天空电视的野心，但是这一决定是在工党的猛击之下被迫做出的。在此之前，人们能够注意到卡梅伦的保守党内阁是如何地对这一收购案保持暧昧。而在默多克与今天的唐宁街10号千丝万缕的联系中，评论界很难不联想到什么默契。
英国对默多克时刻保持着警惕，在收购案开始时，新闻集团已经被迫做出一些妥协，比如将天空新闻台拆分为独资公司，并为其提供资金，以缓解外界对于此笔交易将降低英国媒体多元性的担忧等。如果能彻底拿下天空电视——英国最大的电视媒体，这一交易原本可以被视为开创了卫星电视之先河的默多克的最高成就。然而这一已然夭折的收购案，仍然带给新闻集团9个月阵痛。虽然壮志未酬，默多克却已经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英国首相卡梅伦的发言人对新闻集团放弃收购天空电视台的决定表示欢迎，这与他们上上周的态度有着微妙的区别。而工党领导人米利班德的发言则显得更加诚恳：“这是全体英国人的胜利”。别忘了，《世界新闻报》一向是保守党的朋友。在工党执政期间，这份报纸没少给工党惹过麻烦。对于它的种种丑闻，清算调查与诉讼正在陆续展开，更多的档案会被揭秘，更多的前编辑和记者会被逮捕。而卡梅伦也一定明白，这笔功劳没那么容易记在自己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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