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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成功组织举办了奥运会、世博会等巨大型国家活动,也是因为有效应对了四川汶川大地震、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等巨大危机,这些年来,“举国体制”似乎已经成为描述中国模式的一个关键词,似乎中国和世界上其它体制的不同就在于“举国体制”。举国体制与中国可持续发展之间有哪些困境亟待于突破。
以下是郑永年的观点梳理:
“举国体制”的另外一个名称是国家动员体制。应当看到,这种体制在一定的环境下的确能发挥出巨大的优势来。就是说,国家有能力动员整个社会的力量来办一些大事情或者应付大危机。不过,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一般的情况是,一个体制最成功的地方,也往往是其最脆弱的地方。如果和西方体制作一比较,人们很容易看到这一点。如果说中国是国家动员型体制,那么西方体制的主要特征就是市场动员。
简单地说,在西方,如果市场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没有任何国家和社会的力量能够平衡市场力量,那么危机必然发生。上世纪30年代的危机是这样,2008年以来的全球性金融危机也是这样。反之,在中国,如果国家力量占据绝对主导地位,没有任何市场和社会的力量能够平衡国家力量,那么危机也必然发生。
历史地看,“举国体制”并不是什么新生事物。1949年之后建立起来的计划经济体制就是典型的“举国体制”,国家通过政治手段把社会的每一个经济细胞都组织起来,在短时期内来达成国家设定的目标。“举国体制”甚至可以追溯到中国数千年的传统。汉代的《盐铁论》就已经把“举国体制”的道理说得很清楚了。《盐铁论》的主题就是论述国家为什么要垄断关键商业活动,其所举的理由都和国家动员有关,主要包括国防军事、应对危机、基础设施建设和“平准市场”。在西方近代国家产生之前,中国就已经实现了举国体制,有西方学者把此称之为“水利社会”。
在一定程度上说,很难质疑国家的这些功能。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也论述到了政府的功能,包括提供公共秩序(尤其是法治)、基础设施和国防等。即使是在西方,近代以来,总趋势是国家在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扮演一个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典型的经济国家主义
但问题在于,在处理政府和市场的关系时,如何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均衡点?在西方,政府从属于市场。尽管从总体上看,政府的经济功能在不断强化,但政府毕竟还是市场的一部分。无论是规制型国家(国家对市场进行规制)还是干预型国家(凯恩斯主义),政府和市场之间仍然有明确的边界,两者不能互相取代。但在中国,市场从属于政府。尽管改革开放以来,市场的空间在扩大,其功能也在不断强化,但市场还是政府的一部分。在很大程度上,市场只是政府实现其经济社会目标(或者政治工程)的一种工具。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根本不可能像一些经济学家所说出现了凯恩斯主义。中国政府对经济的干预远远超越了凯恩斯主义,是一种典型的经济国家主义。
在市场经济中,政府和市场之间存在着明确的边界,尽管在不同国家,两者之间的边界划在哪里是不同的。先发展国家和后发展国家之间存在着区别。总体上看,在后发展国家,政府的作用要比先发展中国家的大。例如在欧洲,英国因为其最先得到发展,其自由市场的空间远较后发展的德国和法国大。不同学派的经济学家对这个边界应当划在哪里的看法也不同,这可以从亚当斯密、马克思、凯恩斯和当代的不同经济流派的不同意见和主张中看出。但所有这些都不会妨碍政府和市场之间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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