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六组”的真实生活

为了说服法医，刑警队员从菜场买来一块带皮猪肉，裹在球状物体外，用扳手和羊角锤分别用力敲击，所呈现出的伤口形状再和死者头部进行对比
与歹徒斗智斗勇，经历血雨腥风；生活中幽默潇洒，报警电话一响，瞬间进入紧张干练的职业状态……《重案六组》、《案发现场》等热播电视剧塑造的刑警形象深入人心。
当了13年刑警的河北省唐山市公安局路北分局刑警队副大队长王云刚对电视剧表现的情景不以为然：“破个案子哪那么轻松。”
真正的基层刑警生活什么样？近日，本刊记者在路北区分局刑警队“蹲点”，试图还原基层刑警的真实工作状态。
无形物证揭露凶手心理痕迹
路北区公安分局“隐藏”在离交通主干道约一百米的社区内。本刊记者进门前，正有警车接警疾驰而去，一进门，记者看到便衣刑警们穿梭在办公室间，来去如风，确实带来职业化的紧张氛围。
刚向上级汇报完工作的王云刚坐在本刊记者面前：“脑子里总想着这些案子，怎么分配怎么取证，可能跟你说话思路会有点乱。”
王云刚主管的刑事技术室人员是案发后第一时间进入现场的警察。提取物证是侦破案件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他们时常面对恶臭难闻、蛆虫爬满的腐败尸体和各类污秽检材，要有异于常人的细心耐心和专业素养，才能不漏掉每一个细微的犯罪密码。
技术室外墙上贴着“像保护文物一样保护物证”几个红色大字。本刊记者打开物证室的柜子，见里面分门别类摆满了石头、毛发、烟头、血衣、木棒、碎玻璃、碗筷等等。
“每个物证背后都透露着死者最后的申诉，再狡猾的犯罪分子在物证面前也会崩溃。”王云刚说，除了有形物证，还包括诸如心理痕迹的无形物证，许多大案要案的侦破都离不开无形物证。
2009年夏，路北区公安分局接到报案，在市北城乡结合部附近一片树林中发现了一具尸体。王云刚迅速带领刑警队员到达现场。
死者为中年男性，头部被套塑料袋，血水几乎将塑料袋浸染透，头部有明显被重物撞击过的痕迹。王云刚判断死者是被钝器所伤致死。
“搜遍死者全身，找不到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只找到了一串钥匙，其中一把是自行车钥匙，剩下几把疑似民房门钥匙。”王云刚回忆。
如果死者是骑自行车来到案发现场，那么自行车又去了哪里？凶手为什么要给死者套上塑料袋？现场足迹混乱，有明显被故意破坏过的痕迹，看不出死者和凶手进出树林的路线，无法做足迹倒模。
“犯罪分子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有形物证所提供的信息不多，不足以确定侦破方向。”王云刚等老刑警凭经验“直觉”到还会有第二现场，“越是不注意的地方就越能发现重大线索。”
于是警方扩大范围，把整个树林都仔细勘察了一遍，果然不出所料，在离案发现场40米以外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半米多深的土坑，土质新鲜，“一看就是刚挖没多久。”
这个坑拨开了案件的第一层迷雾，“这说明什么？说明犯罪嫌疑人认识死者，如果不认识，杀完人就跑了，就是因为认识，担心顺着死者的人际关系会找到自己，才会试图挖坑掩埋尸体。”王云刚解释。
瓶颈期要有必胜信念
确定是熟人作案，接下来就要排摸死者的社会关系。刑警们观察案发现场周边的地理，树林东边和西边是90年代建设的居民楼，此地段命案多为室内作案。南边靠近市中心较繁华，这种地段发生经济类抢劫案较多。而北边的城乡结合部情况复杂，外来人员群租的生活状况使这里多发各类社会纠纷，派出所民警是这里的常客。
当时的观察记录记载，死者穿着有点像农民工工作服，手较粗糙，体态一看就是体力劳动者，鞋底两边磨损较严重，不像是长期开车的人。
综合分析，死者很可能是城乡结合部居民，极可能是自己骑车到案发现场，自行车后被凶手骑走。
回复该发言

勘察第一现场结束后，刑警队员兵分两路，一组拿着死者身上的钥匙去城乡结合部的民房调查比对，二组在实验室化验现场取回的塑料袋，分析确定凶器。可四五天过去了，死者身份仍不能确定。
“这样的瓶颈常常遇到，遇到瓶颈，有时候需要把前面做的所有工作都推倒重来，这很考验刑警的心理承受能力，我们必须有必胜的信念。”王云刚说。
一组配了十套一模一样的钥匙，在村干部的协助下，对当地民房进行地毯式搜索。可劣质民房门太多，几次出现一把钥匙能打开好几扇门的情况。而能打开门的几户人家都说不认识死者。
住这儿的打工族白天都上班，刑警们只能等晚上他们回家再去询问。简单重复的工作做了很多次，疲软期考验着大家的耐心。终于，在一个无人居住的房间里，警方发现了类似死者穿的衣服，并找到了死者的身份证和钱包。
警方迅速利用公安信息网联系上了死者的哥哥，找到被害人家属，破案第一个瓶颈突破了。
据死者哥哥说，死者生前好赌，曾多次向其朋友借钱不还，案发当天死者接到一个朋友提出主动借给他钱的电话，就骑自行车前去赴约，然后再也没回来，该朋友也消失不见。
死者哥哥找弟弟找得焦头烂额，对警方张贴的告示却视而不见。“他一句没注意看，就耽误了我们十几天的破案时间，”王云刚说，“所以对侦破工作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
更多的危险是糖衣炮弹
锁定嫌疑人，二组能否进行有效证物提取就显得尤为关键。
刑事技术室人员试图在死者头上的塑料袋上提取指纹，虽然被血水浸透，但经反复实验，还是显现了一枚指纹。
指纹重要，但还不够，凶器找不到则无法明晰作案过程。“我们初步确认是被钝器袭击，但究竟是什么钝器，我们和法医争得面红耳赤。”王云刚说。
法医认为是羊角锤，而刑警认为是扳手。为了说服法医，刑警队员从菜场买来一块带皮猪肉，裹在球状物体外，用扳手和羊角锤分别用力敲击，所呈现出的伤口形状再和死者头部进行对比，确认了凶器确为扳手。
刑事检验工作要求精益求精，“如果我们当时盲从法医，侦破方向就可能出问题。”王云刚说，“所以有时候要‘固执己见’。”
“好多小事就是关键，少任何一个螺丝钉，案子就可能就破不了。一个个小细节连接在一起，就组成了案件的基本框架。”王云刚说。小细节突破后，案件的脉络越来越清晰，离真相也就越来越近。
犯罪嫌疑人很快被一组抓获，审讯过程中，他拒不承认，一副顽抗到底的样子。“那扳手哪儿去了？”王云刚在审讯时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嫌疑人一愣，“心理一垮，很快就缴械投降，全撂了。”王云刚说。
当时，凶手主动向死者提出再借给他几千块钱，死者很快骑自行车赴约。凶手提前挖好了那个土坑，把钱给了死者后，提出去树林逮鸟的建议，把死者引向树林，用事先准备好的扳手杀害了被害人。为防止血水溅得到处都是，死者头部被套上了塑料袋。因为紧张等原因，凶手最终没来得及将死者掩埋，就骑着死者的自行车逃之夭夭。
路北区刑警大队队长宋春利这样概括刑侦工作：“破案就像在黑夜里走路，路走对了，很快就会到达目的地；路走岔了，越走越不知东西南北。刑警就要锻炼走夜路的本领。”
公众对刑警如何与歹徒搏斗的细节往往十分好奇，王云刚却说：“我干这行13年来，很少出现过大的队员伤亡情况。因为我们准备都很充足，采取抓捕行动之前对犯罪嫌疑人持有的武器和抵抗能力都有所了解，确保隐形危险不多。”
“更多的危险是糖衣炮弹。”王云刚笑称，曾经有偷自行车这种小事也惊动有些领导，批条要求释放嫌疑人。面对这种情况，王云刚常常提起大队长宋春利教导他们的那句话“无欲则刚”。
作者：张静 河北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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