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知道对方在那一边》封面。
左小祖咒这个人和他的作品还有多大的诠释空间?一个人,出道近二十年,从一开始就被张晓舟、郝舫、颜峻、孙孟晋等一批智力超常、感受力过度的评论家不断解释着,近几年,各大报纸、杂志又对他过B超似的进行了无数采访。而且看起来,左小祖咒从来都是毫不扭捏地配合一切提问。在开始频繁登上各大时尚杂志封面的这些年以来,他似乎已经成了这个时代的一根充满欢乐的哭丧棍,一个手拿大头针追赶着政治、艺术和生活的五彩气球的无赖汉。在另一些人看来,他似乎已乐于把我们时代最杰出的恶习——讨巧、狡狯、招摇——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削尖脑袋想要和光同尘,早期那些苦大仇恨的乐迷们颁授给他的英勇勋章,已经被扔进锅炉,大炼钢铁,打造成我的小资产阶级表妹们的水壶底。小资产阶级对政治的热情和调情是一样的,虽然到动真格的时候,难免有诸多顾虑,但是喊口号的时候,声音可是真的嘹亮,他们喜欢那种紧张和刺激。也是托他们的福,中国一些不错的摇滚乐才有了成点儿规模的群众基础。地上的藤蔓有时会缠住巨人的腿,但很多时候,它们让巨人的眼里充满绿意。
可以这么说,离开了政治话语,中国的先锋艺术差不多完全无效,这里指的不但是意义的无效,经济上也是无效的,没有人为先锋艺术的审美价值买单。但就摇滚乐来讲,意识形态元素才是先锋音乐家们的市场价值底牌,左小祖咒也说,中国的摇滚乐乐迷是必须看歌词的。没有歌词,大部分的听众都会失去准星。我们当然不应该剔除摇滚乐中的关怀和批判,因为这无异于一种阉割,这个社会大环境也确实需要文字去为意义和价值定型。但是,在中国,政治话语、意识形态因素竟然已经成为一种趣味,一种标榜鉴赏力的肩章和武装带。对权力的解构和调侃已经成了新的鸦片,其毒副作用将造成越来越多的人对怀疑和否定的迷恋,失去肯定和歌颂的能力,一代人都在营造华丽的精神废墟。而抒情的、祈祷的声音只能渐渐消失。没错,肯定和歌颂很容易是假的、虚弱的,会沦为对权力和恐怖的粉饰和献媚,变成高大全的美学僵尸,然而,在解构和调侃的背后,很多并不是对自由和美好的憧憬,而是变种了的高大全情结,他们希望调侃和解构成为高大全的资本。先锋艺术在美学上的基本形态可划归到喜剧范畴,在这种审美范畴的最核心位置,是丑角和虚无,在社会活动中,这种精神又反过来不断孕育着流氓和犬儒。在粉碎了一切高大全之后,丑角终于高大了起来,这时的他们会手足无措,鬼脸都做不出来了,一个丑角,个子太大,就与呆子和白痴有几分相像了。可在当今的中国,对虚无和否定的狂热竟然带着精英色彩,因为它确实有着相当高的智力门槛。就在这道门槛被踩弯的部分,政治词汇进来了,一大批一大批的表妹跟进来了,她们不爱打扮自己,专爱在祖宗的排位前炫耀自己嘴里的棒棒糖。这些可爱的烟云们为艺术家编制着帽子、手套和围脖,奉献着无穷无尽的爱,她们想慢慢地把先锋艺术变成自己抽屉里的针头线脑,枕头边的毛绒玩具。打倒表妹,打倒表妹们的艰巨任务从来都是刻不容缓的。事实上,先锋艺术打倒高大全的使命早已完成了。
一个清醒的先锋艺术家,必须不断叛逃,如果他想保持活力,必须不断地否定自己,而不是在否定了他者之后又站在他的位置上,这样才能免于变成高大全的呆子,这需要更高的智力和自觉。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必须拒绝那些针织品,拒绝做毛绒玩具,他们唯一必须保持的,是自己艺术家的身份。我想,左小祖咒在这方面是杰出的,一个活人应该有勇气向另一个或活人表达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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